肖怡沒有戳穿,順著她說:“沒關係,他也沒傷到我,算了。”便自然的進屋坐下。 阿潯為她倒了杯水,肖怡試探道:“聽你表弟的口音不是香港人啊?” “啊…是朝鮮人,當過兵,才來香港投奔我的。”阿潯隨口扯了個謊,立馬轉移話題“怡姐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肖怡靈光一閃,煞有其事的說:“和記的龍頭肥黎死了,現在和記跟洪安隨時都可能大戰。你跟你表弟勢單力薄,我知道最近有艘船離開香港回大陸,想問問你要不要回去避避風頭,但是聯係不到你。正巧今天在夜總會碰到天九,他自己一個人神神秘秘出去做事有點反常,我就跟過來看看,沒想到他是來找你的。” 阿潯聽說能離開香港,根本沒起任何疑心,立刻喜上眉梢,激動的抓住肖怡的手:“真的麼?怡姐我…” “你,跟著天九,做什麼?”阿潯話說了一半被冷靜的疚仔打斷。 疚仔這一問直切要害,肖怡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應付。 幸好阿潯有些埋怨說了幾句:“安心拉疚仔,怡姐不是壞人,她是我的好姐妹,你不要疑神疑鬼的。” 肖怡看出疚仔對自己頗有防備,於是順著說:“這樣好了阿潯,船要兩個禮拜後才能走,你們姐弟倆考慮清楚再隨時聯絡我。”隨即她從挎包裡掏出一部call機遞到阿潯手裡“外麵有什麼事我會傳呼你,我不能在這呆太久,免得被人看到,你們兩個自己小心點。” 肖怡迅速出門,在樓角觀望了一眼,天九的車已經不在那,急忙下樓,驅車駛去。可她並不知道,天九已經察覺到有人跟著他,隻是把車開到了隔壁巷子,自己則在巷口守株待兔。不過見跟蹤之人是肖怡,沒動聲色罷了。 天九正在猶豫,是否該把二人轉移到其他地方,大哥大突然響起,接起電話,是陳警司假裝推銷員說著暗語。得知天九身旁沒人,約他半個鐘後拿著手頭所有關於和記的資料碰頭。 這通電話當頭棒喝一般沖擊著天九,難道自己一直以來對陳飛虎的猜忌懷疑都是錯的?天九從未如此懷疑過自己。那一片漆黑中閃出的點點光亮,不管在理性中如何讓人克製,都被這一秒的情緒襯托得不堪一擊。 天九像賽車手一樣疾馳著去取資料,準時出現在約定地點。轉了幾圈確認安全,坐上了指定的車。 天九坐在副駕駛,陳警司在後排,開車的人是呂恒。呂恒與天九麵麵相覷,兩人都心頭一震。天九沒想到車上還有別人,呂恒沒想到天九竟是臥底。 陳警司打破了尷尬:“阿九,我馬上就要辭職了,從今以後,呂sir就是你的新上司,你的一切行動,都由呂sir指揮。你們兩個要緊密合作,你們聊,我還有很多事沒處理,以後靠你們了。”說完,他探出身子拍了拍天九的肩膀,開門下車。 天九回頭看著陳警司漸行漸遠的側影,激動之餘也生出一絲愧疚。呂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首先伸出手來:“重案組督察呂恒。” 天九與他握手:“07327,張達天。” 呂恒一邊漫無目的的開著車,一邊說:“資料全都放在後麵吧,你的基本情況陳警司已經告訴我了,以後我們兩個單線聯係。” 天九沒有應答,直接問起自己最關心的話題:“什麼時候收網?” 呂恒看著他笑了笑,又開了一段路程,停在一家便利店旁邊,下車買了兩罐咖啡。遞給天九,平靜的說:“不會收網的,看來陳警司從沒跟你說起過。” 短短幾分鐘,天九的心仿佛坐上了過山車,跌宕起伏,那一點點光亮走上前才發現,不過是一隻螢火蟲。 破滅,希望,又再破滅,天九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怨氣,狠狠錘著車門咆哮:“你們到底要乾嘛?陳飛虎利用我看著林殊財!怕自己的臟事泄露!現在他拍拍屁股走了!你又要怎麼樣?” 對於天九的失控,呂恒意外之餘,反倒有些慶幸,一邊安撫一邊試探:“你先不要生氣,陳警司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他當然有假公濟私的一麵。但是另一麵,這不止他自己的意思,不然他也不會叫你跟我繼續接頭了。” “我要我的檔案!”天九喘著粗氣,直勾勾盯著呂恒。 呂恒則開門見山的說:“你的檔案已經銷毀了,考慮到警隊的聲譽,你不可能再當警察,這個行動也不可能公之於眾…” “那我算什麼?啊?” “別激動聽我說…三合會就像是香港的一塊腫瘤,長在心臟附近,對於惡化的我們要切掉。但對於沒有惡化的,開腸破肚在心臟邊把這一整塊腫瘤切掉的風險太大了,所以最好的選擇是用藥物控製,控製到它對香港毫無影響,你就是其中的一顆藥。” “那又怎麼樣?說的那麼好聽!一樣是從警校出來!你們憑什麼可以穿著警服辦案?我就要去臥底做矮騾子?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一輩子頂著社團頂著二五仔的帽子!”天九挺直了腰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始終無法平靜,激動得臉頰抽搐。 呂恒理解天九的心情,繼續耐心說服他“我不想跟你談正義,跟你聊責任,都是唬人的。這世界從來都是這麼不公平,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做,你沒得選。就算是你把當初挑了你的陳飛虎扔進廉政公署,他也一樣不敢替你證明身份,因為他承擔不起。我能夠向你保證的是,隻要你還在為政府工作,政府就會對你網開一麵,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為政府工作,那你就是那塊惡化的腫瘤。” 天九冷笑了一聲,破罐破摔般的說:“我不乾了,我申請退出。” “我說了你沒得選!”呂恒平靜的讓人覺得恐怖,猶如法警毫無感情的宣布執行死刑“我知道沒人願意當犧牲品,甚至是沒人記得的犧牲品。但這個世界永遠都會有人犧牲,由不得你。” “你他媽的知道現在什麼狀況麼?我隨時都可能被人乾掉啊!你得子彈貼著我耳朵過去的!偏幾厘米我他媽就掛了!王八蛋!你告訴我我現在在乾嘛?我從警校出來就是為了一輩子做矮騾子的麼?”天九越說越激動,直接動手揪住了呂恒的衣領。 呂恒也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吼道:“那就想辦法不要死!當初的確是陳飛虎選了你!但是是你自己同意的!沒人逼你!你可以賴在警隊裡!但是你沒有!你他媽的為了你的英雄夢逞能!你現在沒有退出的機會了!做英雄是有代價的!不是所有英雄都會被人記住!香港的社團裡永遠不止你一個犧牲品!也永遠不缺你一個犧牲品!我不會像陳飛虎一樣一直騙你!你他媽的要死還是要活現在就給我做個決定!” 這番話五雷轟頂一樣徹底擊潰了天九的內心,他如蠻牛一樣瞪著雙眼喘著粗氣,一點點鬆開了自己的手。 呂恒一把將他懟到靠背上,繼續說:“你現在要做的,是幫林殊財掃清一切障礙,讓他成為和記的實際控製人。”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上麵的意思?”天九的氣勢完全弱了下來,沒有了方才的戾氣。眼下的局麵和他預想中幾乎相差無幾,而當事實真切的擺在他麵前,他依舊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都有。”呂恒本可以不回答,或者隨便搪塞過去,可他並沒有。 天九陷入掙紮,理性和感性在他心中大打出手,攻城略地。沉寂了許久,他終於開口:“我可以繼續為政府做事,但我有個條件,我要陳飛虎徹底消失。不然我就把水房查到的資料公布給媒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拿給廉政公署,誰毀了我這輩子,我就拉著誰一起陪葬。” 呂恒並不能確定天九口中的資料是真是假,可他很清楚,不論真假,有些事是一定不能發生的。所以他回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警方跟政府都不會同意你的條件,守法永遠是最低底線。但是如果你把資料的復印件郵給陳飛虎本人,那不管後續發生什麼,隻要你沒違法,都是你個人行為,警方不做乾預。” 剎那間,天九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在他的臥底生涯裡,人命如同兒戲,可都不及這短短幾句話帶來的威懾,他人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深入骨髓般絕望的恐懼。 他點頭答應,幾乎像逃命一樣從呂恒的車上下來。當晚,出於憤恨,出於試探,出於好奇,出去懷疑,帶著許許多多的心情和理由,他叫人把資料復印件放在了陳警司家門口。 第二天一早,幾乎全港所有媒體的頭條,全都是深水埗警署總警司陳飛虎昨晚在家中頭部中槍死亡。案發現場沒有外人闖入跡象,涉案槍支在屍首旁發現,檢測出其本人指紋,初步判定為自殺。屍體旁有紙張焚燒後的灰燼,自殺原因不詳,警方透露可能與壓力過大有關,案件正在調查。 天九還來不及後怕,就被鬼馬財叫到了夜總會辦公室。鬼馬財一邊看著晨報一邊抽著雪茄,笑容滿麵的問:“你做的?這麼帶種啊?” 天九沒有正麵回答,也並不想再提起,而是岔開話題說:“財哥,其實昨天火勇過來是打算叫肖怡幫他在各個場子消貨,她當時在我旁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