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平日裡溫順懦弱的父親,竟主動動起了手腳與人打架,而且打架的對象還是村裡聲威赫赫的金長生。 想來也是,16萬的彩禮可不是個小數目啊。父親晝夜操勞打理魚塘,辛勤流盡了全身的汗水,才攢下了這些為兒子謀取出路的全部家當。現在金長生竟然直白無恥地說出“根本就沒給過彩禮“這種違心之言,這怎是父親能輕易接受的? 看到他們動起手來,我趕緊沖上前,一把摟住父親的腰身。可是眼下金長生那邊還有二胖帶著七八個親兵,我們若是真打起來,隻會陷入下風。再者,父親是先動的手,日後若真要牽扯到官司,理虧的也必然是我們一方。 生拉硬拽我終於把父親拖回了家中,那時他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能蹲在門口,一邊抽煙一邊抹著眼淚。我也還沒完全弄清這事的來龍去脈,便放下行李,走到父親跟前蹲下詢問:“爸,到底怎麼回事?您怎麼就和金長生爭吵打架了?“ 父親把頭深深地垂了下去,用力捏了把鼻涕,蹭在褲腿上,才開口說道:“昨天你打電話說畢業了要回家,我這不想著趁熱打鐵,趕緊把你和付婕的婚事給辦了嗎,可...“ 說到這裡,父親哽咽地流下淚來,鼓起額頭的青筋,繼續說:“我聯係不上親家家那邊了!所有電話都打不通。今天我去找金長生,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可那老混蛋竟然連之前的彩禮都不承認了!“ 聽到這裡,我渾身一涼,趕緊掏出手機撥打付婕的電話號碼,但電話一直顯示“關機“,我又在QQ上給她發消息,卻發現她已經把我刪除了好友。 無法言喻的恐懼油然而生,他們竟然利用“婚事“來詐騙彩禮錢!這分明就是一起騙錢詐騙案!我第一時間選擇報警求助。 警察趕到我家後,父親強壓悲痛,將整件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他們匯報。但警察卻皺起眉頭追問:“當時給彩禮的時候,您們留下什麼書麵憑證嗎?“ 父親完全不明就裡,我趕緊插嘴解釋:“警官的意思是,當時您是否要求開具收據,或者有什麼能夠證明,彩禮的16萬元是親手交給付婕的?“ “給彩禮哪有開收據的?那不是借錢還賬啊。“父親抱頭蹲在地上,痛苦萬分。忽然,他又猛地抬起頭來,聲音振振有詞:“金長生一家可以作證!錢就是在他家裡給的,他和二胖都知道這件事!“ “爸!那幫人才是騙錢的主謀,怎麼可能會為我們作證?“我終於也忍不住怒火中燒,痛心疾首地說:“您怎麼就不能等我回來再辦這種大事呢?太糊塗了!“ 警察長嘆一口氣說:“這樣的情況確實很難辦啊。一來沒有任何物證,二來也沒有證人。更糟的是,對方已經逃到外地,追查起來難度很大。不過,我們還是先立個案吧,將來如果有什麼新進展,再繼續追查。“ 看到案子陷入僵局,父親徹底絕望地撲倒在地,緊緊抱住警察的腿痛哭失聲:“老天啊,您可一定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否則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了!“ 幾名警察卻隻能無奈地嘆息搖頭。我這個徹底失敗的兒子也忍不住淚流滿麵。回想往事,我才意識到所有的遭遇都不是偶然,而是金長生精心策劃的一個圈套。 他兒子被我送進看守所後,他表麵客氣,卻暗中讓付婕接近我。我一有考公務員的打算,就被付婕百般乾擾阻撓,甚至差點毀掉我的畢業。最後是這筆16萬的重金彩禮,徹底把我們血汗錢攢下的全部積蓄掏空! 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農村裡的這些鬥爭可遠不止表麵的拳腳相向這麼簡單。金長生之所以能在鄉裡霸占權威地位巋然不倒,靠的正是這樣的幾分本事。這一套精心編織的詐騙陰謀,直接將我們這個寡家孤膽的小家庭徹底擊垮打懵了。 無限的自責和愧疚油然而生。或許我早該聽從父親的勸誡,不去惹是生非招惹金家的麻煩。我常常怨恨父親膽小怕事、任人欺淩,但他這種“怕事“其實是幾十年生存閱歷的總結啊。本來一切都可以相安無事的,卻偏偏多出了我這個想要扭轉命運的兒子。 那段日子父親總是酗酒傷神,嘴裡還喃喃自語:“這些年操勞辛苦,總算是把你拉扯大了!““陽陽啊,往後的路你自己要好好走,爸爸老啦,實在幫不了你什麼忙了。“ 聽著父親的長籲短嘆,看著他日漸蒼老瘦小的身影,我的內疚幾乎要溢於言表,很想張口向他誠懇道歉。但我並非有錯,我隻是輸了、敗了,而並非錯了! 經歷這次打擊,父親已失去了對勞作的動力。畢竟他晝夜操勞四年如一日,辛苦攢下的全部家底竟然被人一鋤頭挖空,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希望?那可是父親僅存的全部家當,是對美好未來的向往和底氣,現在都蕩然無存了... 而我這個應屆大學生,也不得不代替早已喪失乾勁的父親,暫時照看家中的魚塘。雖然錢財可以再賺,但有了魚塘就還有希望。隻要父親還在人世,我就不會徹底孤單,一切都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當然,我也銘記在心,總有一天我會讓金家為此債務連本帶利百倍奉還! 就在驕陽似火的正午時分,村裡小賣部的胖嬸突然跑到我家魚塘,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陽陽啊,你爸和金家人打起來了,你趕緊過去看看吧!“ “嬸兒,怎麼回事?你慢慢說。“聽到這話,我趕緊放下手頭活計,急忙穿鞋問道。 “你爸喝醉了酒瘋,竟然砸了金長生家的門,還罵了很多難聽的話,現在...現在...“胖嬸還沒說完,我就嚇得飛快跑了出去,瘋了般朝著村裡狂奔過去。 從小到大,父親總是把心事埋藏在內心深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實在壓抑不住時才會借酒消愁。但人心終歸有個頂底,光靠酒精難以徹底解憂,積壓太多的委屈終有決堤的一天。隻是我沒料到,爆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臨。 拚命趕到金長生家門口時,那裡再次聚集了大片人群,人群中不時傳來哄笑的聲音。當我終於擠進人群時,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呆了! 父親滿身都是腳印,被二胖和幾個金家兄弟簇擁在中間,正像踢皮球一般被他們踢來踢去。父親個子本就矮小,那個叫二胖的人竟然大剌剌踩著父親的腦袋,耀武揚威地說:“你這個老不死的,竟然還敢砸我家的門?趕緊從我褲襠裡鉆過去,然後給我連磕三個響頭,否則這事兒沒完!“ 聽到這種汙言穢語,周圍的人群居然沒有一個出聲勸阻,反而跟著起哄:“鉆過去!鉆過去!“在農村就是這個尿性,如果你平時被人看不起,有一天真被人欺負了,大夥兒也隻會習以為常,甚至樂於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見義勇為“可不是哪兒都有的。 但那可是我的父親啊,是生我養我的親生父親!我拚命擠過去,對著那些人大聲怒吼:“你們就這麼看著欺負人嗎?快放開我爸!“ 一切發生得太快,幾個大老粗還未反應過來,我已經撲上去推開了二胖。父親渾身是傷、狼狽不堪的模樣,讓我心如刀絞。我緊緊摟住他,大聲質問:“二胖,你們算什麼東西?有種打打我啊!“ 當時場麵一片混亂,二胖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金家人正踢打過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金長生突然揮手將他們全部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