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你記得那一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嗎? 那一段時間你去參加培訓了。我記得可清了,方晴說,那天天很熱,我正在學校大門口和大家乘涼聊天。正聊得熱乎呢,我突然就連說話的氣也虛短了,魂兒也被什麼吸走牽走似的。一種莫大的空虛把我托起來,身不由己的往我屋裡走。其實我也不清楚那會兒與別人正聊著為什麼回屋,屋裡那麼悶熱,回屋乾什麼。 我推門進去,就迷迷糊糊看到你坐在我桌前,我以為做夢呢。使勁晃了晃腦袋,把頭上插的發花都晃掉了,你撿起來,幫我戴上。輕輕拍了拍我的臉說,嘿,醒醒!嚇傻你了? 是的。當時看著你發愣的樣子,還以為我突然回來偷偷鉆到你屋,嚇著你了呢。 嗬嗬。她笑著,我真希望你把我嚇傻了,這樣我就能一輩子賴著你了。 所以,我相信,如果說這輩子有誰從骨子裡真愛過我的話,那一定一定是你。方晴把臉緊緊貼在宋明的胸前說,我相信,兩個真正全心全意全身心的相互深摯相愛的人,她們的心靈真的是可以有靈犀相通的。隻有真正用靈魂相愛的人,感動了上帝,上帝才可能打開這條神秘的通道,讓我們心心相印息息相通。 我知道,當我在想你想得心裡流血時,你也會想我想得流血的。你騙得了你自己,但你騙不了我的。方晴說。 是的。就算如你所言,我用什麼盛世容顏換得了所謂的社會地位,所謂安逸的令人羨慕的生活,唉,可你知道的,生活的真相永遠不在外表上。我該怎麼給你說呀? 我是一把金鎖,找到一把金鑰匙。在外人看起來是多麼般配的鎖和鑰匙呀,流光溢彩,對吧?可那把金鑰匙插進我原本充滿溫柔期待的鎖芯中,卻是那樣的生硬和冰冷。 你說我什麼都不缺,可我為什麼總是心裡空空的呢?總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似的沒個挨靠呢?總覺得像個樹葉一樣在空中飄,飄呀飄呀的就是找不著可以安息的地兒呢?為什麼夜裡經常睡的時候不甘心就那樣睡去醒來時又不願醒呢?為什麼就是想想我將來死後要和他葬在一起,我都想把那個棺材蓋蹬了來找你呢? 難道我隻是念舊情?難道我隻是想安慰安慰不安分的自己?難道我隻是貪得你的身子給我那一時的歡娛? 天知道呢。 我真的隻有躺在你懷裡才感到那麼自在踏實,哪怕這會兒天塌了我都能安安生生的睡著了。隻要和你呆在一起,我心裡就滿滿的充實愉悅,感覺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需要了。 你說過,要把你的全世界給我,其實,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上天把你給了我,而我卻把你弄丟了。丟了你,我便丟了魂兒,隻剩一個空空皮囊了。吃成山珍海味也不如咱半夜吃的豬頭肉香,打扮得再美也寂寞得一照鏡子就心裡發毛,跟人哪啥都做得像自虐似的。真有行屍走肉的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可能自從離開你的那一天,我就像一株荷花被人折了放到了金鑲玉琢的花瓶裡。荷花離開了荷塘,它便注定要走上枯萎的歸途。 對花瓶來說,那荷花隻是一枝荷花,枯萎了扔到角落裡也許會心疼一下,然後再插上一支蘭花什麼的,依然很美很動人。 可惜我現在才領悟到,你才是我的荷塘,我的根還紮在你身上。隻有在這裡我的血才會澎湃地奔流起來,心才鮮活起來,葉子才會快樂地搖擺起來。 …… 方晴好像要把十幾年攢起來的滿滿一水庫的話一下子放完似的,滔滔不絕的訴說著。 不覺夜深了。宋明問她,你的腿有點涼了,冷嗎?她搖搖頭說,正好涼快著呢。你呢,一個襯衣? 你摸摸,還出汗呢。宋明說。她伸入襯衣柔情地撫摸著宋明,吻了宋明一下溫柔地說,十幾年不見,難不成你就這樣在臺階上抱我一夜呀? 是呀!不這樣還能咋的?我原以為在車站隔著車窗揮揮手就過去了呢。 她一下從宋明懷中坐起來,看著宋明的眼睛,然後狡黠地笑了笑,掐了宋明一下,說,說好的默契呢?說好的靈犀呢?說好的見了我就不放過我呢?你總是裝都裝不像,看我不掐死你! 我還真有些餓了呢。她說。 那我們先去吃飯吧。宋明說。 先去賓館吧,我趕著趟坐了一天多的車,累得骨架要散了,也一身臭汗呢。 那我背你吧。宋明說。 就怕你背不動呢。她說。 可以試一試。你以前比現在胖,我都背著你跑過呢。 好。我還真是就想讓你背,就想讓你背呢,你要背著我奔跑啊!她歡快地拉著宋明的雙手跳躍著。 可是,這行李箱呢? 宋明抽出腰帶套住拉桿柄,另一頭交她手中,微蹲下身子,說,晴寶,抓好了,走咧! 她一下趴在宋明背上,說,你總是有辦法。跟著興奮地喝道,走咧! 她們一路歡笑著,方晴清脆歡快的笑聲在夜間寂靜空曠的廣場上空回蕩著,仿佛回到了那個時代。 那時,周日閑暇時,她們常到野外去遊玩。有一次宋明背著她在草地上奔跑,她在宋明肩上盡情地歡笑著,大聲叫喊著,然後倒在草地上打滾嬉鬧。 她倆把鞋襪外套都脫了高高拋起,再直瞪著眼看著那鞋襪從高高的空中落下,就算砸在身上也不許眨眼不許躲避。 每當她看著要落到她身上時,她就雙手捂著眼驚叫著,宋明趁機把落到身旁的襪子拋在她臉上。 她惡心滿滿的一下甩去襪子,上來就生生摁住宋明,把鞋往宋明鼻子上扣。 索性又一手拿一隻鞋騎在宋明身上,霹靂啪啦地亂扣著,邊扣邊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流出來。打累了就趴在宋明身上,繼續嘿嘀嘀的笑個不停,直笑得翻到一邊,捂著肚子喊肚疼。 喂,憨蛋兒。玩累了,方晴翻身用肘支著身子看著宋明問,你知道一個女人怎麼確定一個男人愛不愛她嗎?鮮花、項鏈、汽車、金錢…這些都能打動女人,但那可能是被誘惑甚至是被收買,而不一定感到被愛或愛。 我覺得,一個女人感覺被愛或愛,最重要的是,你要讓她感受到她所有的東西,她做的所有的事情,你都稀罕得很呢!她的臉蛋、耳朵、下巴,她的手指、小腿,甚至她的腳踝,她的哭她的笑她的流鼻涕,她的愚蠢她的小心眼她的任性,你都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憨樣兒稀罕著呢!在她麵前,你要有火山一樣強烈的欲望,要像餓狼連皮帶毛吞吃小羊一樣吞吃了她的欲望。你要對她貪婪的流口水。最後要讓她感到她能給你最大的隨心所欲的滿足。 而這種滿足,在她看來,是任何別的女人都給不了你的。這時,她就會淪陷在你的愛中。 啊?愛是這樣嗎?宋明聽得有點迷糊。 不是這樣嗎?方晴吻了宋明一下又捏著宋明的鼻尖說,這就是你給我的感覺,一副沒見過女人的憨樣兒。 可是,餓狼樣兒,我有嗎? 看著我的眼,別動。方晴睜大眼晴盯著宋明的眼,探照燈一樣審視著宋明。 啊,天哪!還說沒有?我看到你心中藏著好幾匹餓狼,時刻準備著生吞了我。方晴故作驚懼地說。 你猜對了,宋明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說,我早想一口吞了你呢。 當她們聊起這一段時,方晴說,有時我想就這樣被你吞到肚子裡也好,我也永遠離不開你了,你也永遠丟不下我了。可是我深深知道,掛念一個人的痛苦是多麼的錐心刻骨,我不想讓你也像我一樣那麼痛,所以有時又想求求你,求你把我們的記憶全燒成灰,消散在歲月深處無情的冷寂中吧。 她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從上次分別到這次相見,用了十二年。這次分手後,我們還不知啥時能再相見呢。到那時,既便能相見,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再見你。我可不願讓你看到我蒼老的模樣。你要記住,我要你記著我最美的模樣啊。 記得呢,我就是忘了自己也忘不了你的模樣。你是最美的鮮花兒,是最甜的蜜桃兒。有一天,既使你滿臉皺紋,你仍是醉了我一生的女兒紅。我仍會用我沒牙的嘴和乾癟的唇,吻你每一條皺紋。因為,那些皺紋都是你為等待我的親吻而生的呀。 她說,我想再生個男孩,像你,陪我到老。 分別時,宋明和方晴都裝作很平靜,到了站口,她轉身抱了宋明一下,把左手食指尖伸到宋明口中,聲音顫抖地說,使勁咬我一下,定要咬出血來。 宋明下不了口,說,別這樣好嗎? 她說,你要真的心疼宋明,就使勁咬吧。手指疼了,心才沒那麼疼。不然,我會受不了,會死的。你要讓我活下去呀! 宋明不忍看她,閉著眼慢慢地使勁咬,可總下不了決心。 她冷不防用她的右手掌向上猛擊了宋明的下巴一下,一股鹹鹹的液體流到宋明口中。 她哽咽地對宋明說,如果,你看到我…給你…發的…照片中,這個手指…又流血了,那是我替你咬的,你記得…要把我…放在你胸口,好好地…好好地…抱抱,抱抱我呀… 宋明抓過她流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吮著,緊緊地擁抱著她。 那一刻,晚霞似血,雲天茫茫,而宋明,心如刀割,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