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主任說,她這叫什麼脾氣?精靈古怪的,就是作。動不動就給上綱上線,站著說話不腰疼。不能這麼慣著她,這個小精怪。 宋校長說,她也就發個牢騷罷了,你跟一個小姑娘較什麼真? 那不一定,她說的那些話,說出去好看不好聽的,誰知道別人聽了會怎麼想? 你管別人怎麼想,咱隻管做咱的事。當了領導,你做什麼都有人議。無論做什麼都有人歡喜有人愁。想一碗水端平,除非碗中沒水,但凡有點水,誰都覺得這水該他喝,總有不平衡的。咱要做的,是解決問題實現目標,是做什麼怎麼做,而不是天天關心誰會說啥。宋校長說。 還有一項工作要做,那就是復習生的工作。對復習一下明年有望考上重總高中的學生,我們不要動負她們考職高,而是動負她們留下來復習一年。 要趁著她們還在學校提前做好宣傳溝通,告訴她們,我們歡迎她們來咱校復習。也要做好家長工作,為我們來年做好儲備。 你起草個講稿,開會時給九年級班主任講一講。 再有一周就要中考了,九年級教師全天實行全天侯全員在崗。所有學科從半月前已陸續停業講課,把時間留給學生自主復習,而所有教師則全部進入教室,隨時解答學生問題。 各班已對學生進行了分類,一類是線內學生,是成債穩定在中考錄取分數線內,基本有把握考上重總高中的學生。二類是邊像生。是成績徘細在重點高中錄奴分發線上下的學生,三類是普高學生,是基本能被普高錄取,個別沖一沖也有可能沖到重點高中代培生錄取線附近的學生,也是連主任準備動員的復習生。四類是職高生。 教師重點要輔導的學生是邊緣生。每班劃定了三到六位邊緣生,集中力量,重總攻關。 宋明中午也不回家吃飯了,家裡的農活也撂下不乾了。家人也都理解他,他父親說他,臭兒,畢業班這幾天也到了麥收季節了,你別操家裡地裡心,家裡由我們撐著呢。你可得看好秋,別落鐮了麥粒。能多考一個娃就是大功德。 宋明也像鎮裡說明情況請了假,沒有去參加半天的抽調工作。他這次找了已經升職為副主任的王相紅。那天王相紅坐著吉車正要下村,看到宋明走過來就停下來打招呼。 宋明說孩子們馬上要中考了,他想清兩周假專心在學校陪學生,想讓王相紅幫忙到鎮裡說說情。 王相紅說,你盡管去,這事包哥身上。我回頭給韓主化打聲招呼。誰若問著,你就說已經給王x長說過了。 宋明覺得還是和王相紅一起去找找韓主任當麵說說為好。 王相紅說,搭理他個鳥。怎麼,還不相信哥?你看你,別太把他們當人兒看,你越敬他們他們越看不上你。哥讓你回校你盡管回校,誰要問著了你就說上麵已打過招呼了,我看誰敢放個屁? 王相紅雖然才升為副主任,但因為是一把手的堂弟,所以沒人輕易得罪他。而宋明半年裡給她們鬧騰了兩次,在大院裡也是小有名氣。連那貴公子都栽在他手裡,差點丟了工作連累了他爹。 原來大院裡私下稱宋明為硌尥頭,現在已經不隻是硌尥頭了,而是升級敢掄菜刀的刺兒頭。 現在宋明在一起下村工作的棒子隊中,再也沒人敢像當初那樣嘲笑他小看他了,都把宋明大哥長大哥短的捧著敬著。 韓主任牽線的如雪和貴公子的好事也泡了湯,他對宋明表麵客客氣氣暗裡恨得咬牙切齒。 但上次經過了宋明與貴公子的一番較量後,他對宋明的態度又有所改變。他對王相紅說,你那宋莊同學看著斯斯文文,可是比咱這幫混混還混混比流氓還流氓,還真他娘的有種,是個人物。 王相紅說,這家夥,悶不嘰的慢跑氣。一塊床頭對床頭睡了幾年,也沒發現他打起架來還真下得了手,不怕紅臉漢就怕白麵生,幸虧那幾年沒招惹過他。 這他娘三折騰兩折騰,也把侄女的婚事給折騰黃了。韓主任說。 這你也別怨宋明。命裡該有隻會有,命裡沒有別強求。我們看你侄女和咱公子也不怎麼搭套,那家夥也是三天離了女人不能活的花花太歲,真嫁給這混毬豈不糟踏了侄女? 王相紅說,要不是宋明拖掛著方晴,我看你侄女與宋明倒是般配,至少是正經人家。 嘿,所你這話音,還想給那刺兒頭作媒似的。韓主任說。 你還真說對了。要不是人家有小洋妞,這媒我還做定了。 說也奇怪,雖然宋明並沒有與如雪有進一步的發展,但韓主任對他的態度卻越來越好,完全有把他看作四分之一侄女婿一般,至少把他看作不同於一般關係的人。 韓主任從這一段經常和宋明一起下村工作可以看出,宋明工作認真仔細,正直良善,慬慎沉穩,當然也不乏年輕人的血氣方剛。平時沉默寡言,關鍵時刻敢沖敢撞,真像如雪說的那樣,像一頭健壯的青牤子。在鎮裡年輕人中,單論人品能力,確也是出類拔萃,那貴公子是無法與他相提並論的,也難怪他侄女會喜歡他。 自從如雪與貴公子徹底了斷之後,他也在鎮裡為如雪尋摸新對象,到目前為止,還真沒有找到比宋明更好的人。 家裡也先後為如雪介紹了幾個,一個供銷社的,一個銀行接班的,一個衛生院的,一個電工。如雪一個也看不上眼。家裡人知道她心裡還裝著宋明呢。她回到家有機會就偷偷向她妹妹打聽宋明,如月不給她說她不高興,給她說了她更不高興,弄得如月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這天,宋明聽說方晴又和七年級老師一起去找了宋校長,還說人家賣學生。他便找到方晴說,方晴,不是我說你,現在學校不是咱家裡,宋校長連主任也不是王敬琛校長和王鳳孝先生。今天的宋莊中學已不是原來的宋莊中學,人多嘴雜,領導與領導,教師與教師,教師與領導,人心隔肚皮,麵和心不和的。你可不能再那麼隨意任性了。很多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反而可能招惹禍端,咱說話辦事還是收斂些好。 方晴看著他說,我可不是隨意任性,是他們隨意任性,胡作非為。我們都是教書育人的教師,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老百姓把孩子托付給我們,孩子們信任我們,我們怎麼能為了那點獎金和榮譽就把孩子提前送到職高?我們應該把心思放在怎麼幫忙她們學習,怎麼留住她們讓她們初中畢業,而不是投機取巧把她們送出去。 那天在職高酒場上我就聽那鐵牛校長動了歪腦筋,打咱八年級學生的主意。我想這事他也真敢想,也太離譜了。哪有讓八年級還沒畢業的初中生去職高的道理?不過一句酒話一陣風吹跑了,宋校長無論如何不會答應他這胡扯淡瞎掰活的。 誰知道竟然成真了,一場酒肉便把咱的學生都賣了。 看到八年級老師聽到這個消息歡天喜地的樣子我都感到悲哀,我都想罵人。但我知道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原本也不想說,不想讓她們說我小題大作,說我自命不凡,說我矯揉造作,說我天真幼稚,說我沽名釣譽,說我想出風頭…… 但我還是說了。我沒罵人,沒呸一口,我隻是說了一個理兒。我知道我說了也白說,但我也要說。 如果我們都這樣想,覺得說了也不一定管用就選擇沉默不語,明知不合正道而明哲保身,我們風華正茂卻已學會了圓滑世故,遇到問題不敢發出自己的聲音,不敢直麵黑暗,不敢仗義直言,不敢批判邪魔歪道,那就是對錯誤的縱容,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如果在這個學校裡,連你這樣的硌尥頭都俯首貼耳了,連我這樣的小精怪都低眉順眼了,大家都唯唯諾諾奴顏婢膝,那麼,我覺得我已經老天撥地了,而這所學校也將是死水一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