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天天陀螺一樣旋轉著，各種雜務讓他漸漸有些心浮氣躁。 　　宋明回想了一下，自己從暑假開始到現在，沒有哪一天能歇口氣。 　　和許多老師一樣，宋明每天也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一天忙忙碌碌，但是回過頭來想想，又不知道到底忙了什麼。 　　宋明名義上是教導主任，但實際上更多的是個九年級主任。宋明帶著前四個班的歷史課，比一般老師少帶兩個班的課，但從每周日下午返校組織學生周測，到例會後檢查教師教案，到組織聽課評課，到帶早操課間操，到巡課抓瞌睡搗亂的學生，到督查歸寢…… 　　宋明要負責督查全年級的紀律、衛生、勞動、學習等，要處理仿佛永遠沒完沒了的班主任、教師、家長和學生之間的各種大大小小的新仇舊怨江湖恩怨…… 　　這些事務，常常忙得他連上個廁所都得加快節奏，爭分奪秒。 　　雖然他對王坤放心不下，但實際上，宋明也很難顧及太多。 　　一天晚飯後，方晴讓宋明陪她出去散步。 　　方晴說，自從到了九年級，她就有了一些睡眠障礙。以前她習慣晚上10點左右上床睡覺，早上7點左右起床。 　　現在升到了九年級，學生11點鐘還睡不了覺。學生睡不了，她也安生不了。早上5:40開始上早操。學生起床，她也得起床，完全打破了原來的作息規律，致使她有點神經衰弱了。 　　特別是賀老師事件發生後，她的睡眠障礙更加嚴重，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就算她11點多躺在床上，明明感覺很疲勞，頭膨脹的像個大栲栳，腦中嗡嗡響，耳中唧唧叫，但就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還常做妖魔鬼怪的噩夢。所以現在她白天都有些昏昏沉沉夢遊一樣。 　　方晴說，現在，她最擔心的還是她們班的成績。她原本頂住了父母的壓力，推遲了一年返市，滿懷希望信心滿滿地想給自己的鄉村教學生涯畫一個完美的句號。誰料想先是數學老師賀珍玲的事前後鬧騰了一兩個月，接著又是物理老師袁保全調走，換了個不著調的王坤。 　　方晴說，這兩下折騰，她們班的數學和物理成績都受到了嚴重影響。 　　幸虧你一直壓著進度，不讓老師們趕課，大多數學生還能勉強跟得上課，如果像其他學校那樣趕課，現在會更糟。 　　就目前而言，她們班的數學和物理成績與去年相比，還是相差了一大截。 　　宋明，你比我更清楚，數學、物理這兩個學科，是所有學科中兩塊硬骨頭。其他科學科分數差點是皮肉傷，數學、物理學科的分數差了，那可是骨折。是硬傷。宋明，咱這兩次折騰可是傷筋動骨啊。 　　這兩個學科特別容易拉開分數，一旦拉開了分數還非常難補。從現在的形勢看，我們雖然不至於全軍覆沒，但要打個漂亮的大勝仗，也給你這個教導主任爭個開門紅，卻是難了。 　　唉。方晴深深的嘆了口氣。 　　馬上就要進入十二月了，夜晚已經有些清冷了。方晴右手挽著宋明的右胳膊，左手與宋明的右手十指相扣著，在校園西墻外麥田的田間小路上慢慢走著。 　　宋明握著方晴的手，感到她的手心微溫手背冰涼，便握著她的手抬到胸前，用左手摩挲著她的手背暖和著。 　　宋明知道她心裡壓力很大，想讓她放鬆放鬆，所以並沒有接著方晴的話題往下說。 　　宋明說，嘿，晴，你這段時間可真的有些瘦了，手背也沒有以前撲囊光膩了。 　　方情說，可不是嗎？這段兒天天忙的，連零食都顧不上吃了。上學期買的那些零食，放在櫃子裡麵沒吃完，有的都發溲了。 　　宋明說，你看你，零食不怎麼吃了，肉也不怎麼吃了，還天天睡不好覺，這樣下去，怎麼能好呢？ 　　方晴說，這倒也正好。不然，要是還像原來那麼胖，到時候穿婚紗都是個問題呢。嗨，就當提前減肥了。 　　宋明說，誰說穿婚紗非得瘦了好？要說這穿婚紗原是西式婚禮，西方人大多比咱們塊頭大，她們要是能穿，咱再胖也應該能穿，哪裡用刻意挑肥揀瘦的？ 　　方晴說，老臭，你說心裡話，你真不在乎我的胖瘦？ 　　宋明說，咱們中國人大多數女人的典型體型，本來就不是那種細腰長腿，還有什麼瓜子臉雙眼皮。雖然在上層社會，更多出於娛樂和欣賞的需要，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審美，如有環肥燕瘦之說。但在廣袤的鄉村，人們對女性傳統的主流審美千百年來並沒有太大變化，一直以體態豐滿臀部渾圓等作為最基本的審美特征。 　　方晴聽了笑了說，聽你這麼一說，我還減什麼肥呢？我還得夜裡再加班加點多吃點增肥呢。 　　宋明說，本來就是嘛。什麼胖呀瘦呀的，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在我看來，現在很多新的觀念也是泥沙俱下魚龍混雜，需要我們保持定力火眼金睛，從中披沙瀝金去偽存真。 　　如此鋪天蓋地的宣傳滲透，瘦了才美，白了才美，雙眼皮才美……這些明顯不符合我們的傳統審美。 　　你看我們很多傳統繪畫中的女人，即便不是豐滿的，那也是勻稱的。現在流行的那些什麼狗屁精準量化標準，在傳統畫中那都是病態。 　　我們的皮膚本來就是黃皮膚，我們的臉色本來就應該是紅黃隱隱明潤含蓄，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塗抹得像白人一樣白呢？我們的單眼皮也比較多，憑什麼就認為雙眼皮就比單眼皮兒好看呢？ 　　方晴說，還不是因為我們落後了，就覺得我們哪裡都不如人，別人比咱們先進，就認為月亮都是別人的圓了。大家從電視電影中，看到別人燙發，我們就燙發，看到那裡的演員們個子高挑皮膚白皙，我們也就學人家。不光是這樣，有的人連說話都學人家大舌頭嗲聲嗲氣的。 　　宋明說，其實越是這樣，我們越應該保持我們的民族特色文化自信。至少要對我們自己的體型容貌有自信，健康勻稱就是美的，豐滿渾圓才是我們的女神。就像你一樣，胖乎乎肉嘟嘟的，永遠是我的女神。 　　哼，美吧你。方晴依偎著宋明，忽閃著眼睛看著宋明說，我本來也想去割個雙眼皮呢。今天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的單眼皮挺可愛的，與我這肉肉甜甜的柿餅子臉正好配套呢。 　　說不定我要是真割了雙眼皮，又覺得我的臉型不配套了，還要不要再瘦臉，再做個尖尖尖的下巴？腰裡要不要再抽抽脂？再做個翹臀美腿什麼的？再把一些部位都整一整，那還是我嗎？ 　　宋明，要不，我們就舉行中式婚禮吧。鳳冠霞帔，騎馬坐轎，敲鑼打鼓，笙歌樂鳴，吹大笛，扭秧歌，可不也是熱熱鬧鬧嗎？ 　　可不是嗎？ 　　宋明說，我們宋莊小學校長宋春輝當年結婚時，舉行的就是中式婚禮。新娘坐轎，新郎騎馬。 　　到了村頭，新郎官宋春輝嫌人家那個嗩吶手吹的嗩吶不如意，就要過人家的嗩吶自己鼓著腮幫子搖頭擺尾地大吹特吹。那個嗩吶手覺得很沒麵子，就請師傅王大桿子和宋清輝對著吹，這王大桿子可是我們十鄉八裡名頭響當當的嗩吶手。 　　結果，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 新郎官宋春輝和王大桿子較上勁了，到了家門口也不進門，兩個人鬥起了吹嗩吶。 　　你一個《抬花轎》，我一個《一枝花》。你一個《六字開門》，我一個《鳳陽長歌》…… 　　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全村的老女男女老少都跑來看熱鬧。 　　王大桿子脫了外套，跳到張桌子上，他徒弟手捧一長一短兩支嗩吶立在他身旁侍候著。王大桿子吹起了拿手好戲《百鳥朝鳳》，大中小三隻嗩吶輪著吹，模擬出各種鳥叫來，贏得滿堂彩。 　　新娘一看這陣場，在轎子裡也呆不住了，自己掀了紅蓋頭，從轎子裡鉆出來站在新郎宋春輝身旁，也顧不得什麼那禮數這禮數了，跺腳吶喊給她的新郎官助威。這新娘子可給宋春輝打滿了雞血，人們把那張準備給她們拜堂用的蒙著大紅布的方桌抬到他麵前，宋春輝仰脖一口氣乾了半碗酒，脫了上衣光著膀子跳上桌子，癲癲狂狂地吹起了《全家福》。 　　直逼的王大桿子把絕活都使了出來。 　　王大桿子一個鼻孔塞了一把嗩吶，八根手指招呼著十六個嗩吶孔，用鼻子吹起了《社慶》。 　　新郎官宋春輝自個兒娶媳婦兒，自個兒吹嗩吶，可算吹了個盡興。 　　鬥嗩吶臨了，宋春輝和王大桿子又對碰了大半碗酒。 　　結果，宋春輝喝得太猛，又是空腹乾喝，竟喝醉了，拜著天地，就昏了頭摟著新娘子親了起來…… 　　哈哈哈…… 　　方晴聽了，笑的直不起腰來，說， 　　宋老臭啊宋老臭，你到那天是不是也想學學宋春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