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令已在看到四周不斷圍上來的小東西後突然脫力倒在地上,最後一點力氣花在把葉蕓鈺平穩落地免得再磕著碰著。眼下的他不是感到恐懼或者慌張,那是一種被丟進冰湖裡的麻木和窒息。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那些怪物慢慢爬過來,也不理會呼喚他的葉蕓鈺,他有點恍惚失神,好像模模糊糊地看見一扇門。 朦朧中,苗令已被門裡透出的白光吸引過去。一種溫柔的失重感席卷他空乏的全身將他引向那扇遍布柔和光線的秘境,周圍的一切都逐漸變得清晰,無論是葉蕓鈺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還是那些畜生駭人的尖牙。時間的流逝也趨近於停止,或許是主觀上的感覺,但是苗令已非常清楚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再過一會離她最近的那隻就會撲上來咬開葉蕓鈺的喉嚨。 苗令已感慨命運多舛,終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像這種情況毋庸置疑是給自己救難解危的前奏。雖然不知道門後有什麼,但是一般情況肯定是設定非常刺激的強悍存在,一定可以幫自己逃出生天啊。他拚命地靠近那扇門,那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苗令已來不及再多想,立刻把手伸進那一片柔和的光裡,然後他明確地感覺到一種若有若無的暖流湧進身體,那是一種拿熱水繅絲般的過程。再然後,一聲槍響把苗令已扯回現實,那頭飛撲的畜生被打成一片血沫塗在墻上,隻剩一點堅硬的骨骸沿著粘稠的組織滑向地麵。苗令已看見一個荷槍實彈的匪徒沖了過來,為首的一人正借著頭燈死死盯著自己,手上的槍管此刻比周圍的黑暗更令人心寒。 越來越多的匪徒沖進來近乎瘋狂地掃清了周圍的威脅,漸漸地站在那個盯著苗令已的人旁邊,他應該就是隊長或者說是匪首。葉蕓鈺也被他們扶起來,帶到一邊平放好應該去做傷口處理了。 “蕓鈺,怎麼樣?”一個沉悶的女聲響了起來,似乎發現黑暗裡苗令已正和那個一言不發的匪徒對峙著她馬上出言提醒:“穆恩,他應該就是哈倫先生要找的‘S級’,先把槍收起來。” 苗令已頓時鬆了一口氣,所謂的穆恩小隊終於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得救了。然而他並沒有看見穆恩有任何舉動,那把槍依舊瞄著自己。 “剛才你在做什麼?”穆恩緩緩地發問,濃厚的翻譯腔和機翻後冰涼的語調把苗令已推向另一個危險的境地。 “我,我好像暈過去了還是看見了什麼幻覺。”苗令已不明白這個人在疑惑什麼,如果是自己沒有理會陷入死地的葉蕓鈺那還好說畢竟自己也是自身難保,但是如果他看見自己飄起來手舞足蹈就解釋不清了,天知道這群人會怎麼理解。 “羅薇,你應該清楚剛才這附近的R7因子呈指數級激增才把我們引過來。但是,這裡除了他就沒有其他人了,你也明白葉蕓鈺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動靜。”他的聲音依舊冰冷,苗令已有理由懷疑他的麵罩下有個翻譯用的機器,而且十分粗糙,老舊。 “他是‘S級’,又是第一次置身神災,什麼反應都沒有才不對,我們得趕在他徹底失控前把他帶出去。” 兩句話把苗令已從獲救的喜悅中拉回來,穆恩的意思估計是打算把他當神災處理了,而這個叫羅薇的女人打算帶自己回去,不是說自己很重要還是那個誰點名要的人嗎?苗令已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自己的處境,不過在考慮自己怎麼得救之前他得先告訴這夥人陳止的情況。 “想把我怎麼樣等會再說,先去救老陳,他在市中心唯一亮燈的那座樓裡。”苗令已撐著膝蓋從地上爬起來,很遺憾那扇門除了一點奇怪的溫度之外什麼都沒給他,他現在全是今天晚上折騰出來的傷,體力也在剛才扛著葉蕓鈺的逃亡中耗盡,至於一直期望的救援搞不好下一刻就會變成對自己的追殺。 “噠噠噠,噠噠噠。”黑暗深處傳來木屐踏地的聲音,不斷靠近對峙著的幾人。光從聲音就能判斷步幅很小,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開春時初融的冰河蕩漾起來的韻味,那雙木屐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嫻靜的女人。 一行人立刻警惕起來,所有人都看向那個傳來不安令人浮想聯翩的方向,她的臉浮現在黑暗中隨後是那身黑色的衣袍最後是那雙款款的腳或者說是木屐,好似舞女緩緩揭幕登臺表演。她麵無表情,神色漠然,直勾勾地盯著凝視她的穆恩。 “U盤裡壓縮包密碼是1101,今晚一定要去看裡麵的東西。”她說完這句話就轉身打算離開,完全沒有理會任何人。 “等等,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偉葉市。”穆恩那要命的機械音又傳了出來,並且把槍口調向那個女人的後背。 她沒有停下的意思,就在她即將再次隱入黑暗時,穆恩開槍了。 槍管噴出的火光在那麼一瞬照亮了那個女人的背影,以及她轉身彎腰抽刀的瞬間。直通地獄的子彈並沒有打碎女士的嫻靜,與其說她在揮刀不如說是插花,優雅得有些恍惚的身姿在那一瞬間抽出的好似悉心栽培的花而非閃著凜冽光芒的刀,那個瞬間讓苗令已想到暮春時被雨打落的花瓣,寂寞,感傷,悔恨。 穆恩沒有繼續挽留她,她也沒有任何停留。黑暗再次漸漸圍靠過來,苗令已也被穆恩小隊包圍了,他們現在更好奇這個過了十八年普通人生的“S級”和這個抽刀擋子彈的狠人有什麼關係,更在乎那個讓她專程跑一趟就為了一句話的U盤。 “朧,茜,我告訴他了。先說好,那孩子今後變成什麼樣都不要找我訴苦。” “知道了,緋,今天晚上你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朧看著臉上滿是慍色的劍士,她剛回來就馬上興師問罪,她們非常清楚這種舉動會把苗令已逼到怎樣的絕路。 “他迄今為止的人生都是放在瓶子的花卉,多虧了你倆獨到的育兒理念,沒有約定沒有願望沒有憧憬甚至沒什麼朋友,隻有你們那冰水一樣的關懷延長那可悲的花期。現在花瓶要碎了,他就要隨著那些臟水蒸發了。”緋現在徹底沒了剛才的嫻靜,她不明白這倆到底是怎麼帶孩子的。 “你覺得他被我們拘束是嗎?恰恰相反,我們給了他絕對的自由,他的人生不是瓶子裡注定枯萎的花,他的人生隻是被他自己種在荒原罷了。” 信守約定追逐願望遙望憧憬之類的人生是種在這份美好的花圃上的,在抵達後就會燦爛的開花,結果,最後枯萎。枯萎不值得傷心,果實裡有著留給下一次開花的養料,不斷開花結果,不斷枯萎,知道自己生命的花圃被毀滅。可是苗令已不是花,他是野草,開不出漂亮的花更不會有豐滿充實的果實,他隻有細小可憐的草籽,他的生命也不是花圃,是荒原,是他自己追尋的荒原。 開滿花的地方才是花圃,可是荒原上沒有一棵草是必須的。前者的生命需要沃土,後者甚至不見得可以把根埋好。 當你信賴依靠的花圃被提前毀掉,果實隻能默默腐爛留下一灘黑泥;但是如果你要離開一片荒原,你隻需像蒲公英一樣飛起來就好了。 “他不會停下的,今天晚上他會走進另一片荒原,他不是什麼注定枯萎的花,他今晚就會像蒲公英一樣飛起來。”朧看著天上的雲層,凝望著那個陰影。 苗令已把U盤插好,他也沒想到這夥人出外勤還扛著電腦。輸入密碼打開那個存了十來年的壓縮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有人都擠在屏幕前等著它解壓完成。 “好了。”苗令已打開文件,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畫,或者說是圖騰,具體來說,那是一棵倒過來的樹,樹根盤桓交錯著形成一隻豎瞳。 羅薇立刻搶過筆記本仔細端詳起來,她的反應引起周圍人的好奇,這顆倒過來的樹到底是什麼。 “穆恩,立刻聯係總部,這上麵是‘覺’的圖騰,這是第一次發現這麼完整的圖騰,蔓殊院裡那副隻有一半還模糊的要命。” “知道了,不過為什麼讓他一定去看?”穆恩突然發現苗令已現在像丟了魂一樣愣在原地,他馬上端起槍警惕地盯著苗令已。 “別緊張,穆恩。有關‘覺’圖騰都會攜帶信息,被特定的人看到之後就會直接把信息塞進腦子裡,這是‘覺’的信徒特有的手段。” “是嗎,‘覺’的信徒組織‘潘多拉’,由‘覺’的遺產潘多拉創立,自誕生後就一直隱藏在幕後。哈倫先生在神末曾見過潘多拉,據說潘多拉手上有著‘覺’的後手,依米斯自成立以來一直在搜尋她們。” “額,實際上潘多拉掌握的後手是傳說中‘覺’製作的願望機,潘多拉靠著它招攬信徒,我們的人曾找到過潘多拉的痕跡,不過最後都叛變了。‘無論是什麼樣的願望隻要出賣靈魂就可以實現,也可以先驗貨再付款。’這就是那個組織存在的基礎,也是廣為流傳的一句宣傳標語。” “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嗎?確實挺誘人的。”穆恩看著愣在那的苗令已,突然想到那張圖騰裡可能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