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水聲將眾人驚醒。 綠袍官員瞇著眼睛凝望,捕頭身旁並非他所熟悉的陸大人,而是一個身形高大、相貌普通的青年,臉上剛浮起的驚喜變成疑惑。 “陸大人呢?” 官員不等二人走近便高聲發問,語調帶著焦急和不滿。 “稟縣尉,陸大人今夜不在樓內,最快明日午後方能返回。” 縣尉眉毛瞬間擰了起來。 倒不是說沒有神目衛在場,他們就不能辦案了,神目衛僅是督辦協辦而非必須參辦,為難的地方在於這起命案初步勘驗毫無線索,故而想借助神目衛的經驗。 “稟縣尉大人,這位是魏小哥,也在山雨樓當差,隨屬下前來記錄現場,待陸大人歸來後再行轉達。” 縣尉麵色稍霽,原來這青年也是山雨樓之人,隻是從未聽說縣裡來了另一位神目衛。 不過山雨樓向來行事詭秘,見怪不怪了。 “哦?未想到小友也是山雨樓之人,不知小友現任何職?”縣尉頗為客氣。 魏閔坦然直言:“看門的。” 眾人一愣,隨後傳出嗤笑聲,引得捕頭麵色通紅,暗想將魏閔帶來是不是有些輕率。 魏閔神色平靜。 縣尉麵上的怒氣肉眼可見,本想斥責但思及魏閔乃山雨樓之人,宰相門前七品官,還是得顧及一些麵子,遂大袖一揮不再言語。 眾人又恢復沉默,雨下的更急了。 密集的雨聲似鼓點敲打在眾人的心頭,片刻後縣尉做了決定。 “仵作,驗屍!” 身為一縣負責刑獄治安的長官,縣尉終究擔起了自己的責任。 早先的現場勘查沒有任何結果,唯一剩下的隻有屍檢。為避免關鍵線索被遺漏,縣尉便把主意打到神目衛頭上。 可眼下神目衛指望不上,那就隻能自己來,先驗了再說,說不準就有什麼發現。 隨著縣尉的命令,捕快中走出兩人,其中一人手裡捧著木箱,應是仵作,另一人則是驗屍官。 推搡後又有四個捕快上前,相互遞了個眼色,扭過頭各持油布一角拉了起來,充當遮雨的帳篷。 血腥味撲鼻。 四周逐漸響起嘔吐的聲音。 魏閔本已被擠到人群之外,趁著眾人自顧不暇的功夫,趕緊湊上前查看。 饒是他已見慣各種離奇場麵,此刻也感覺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住,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具男屍。 麵部已被刮花,血肉模糊不可辨認,最為恐怖的是腹部出現一個碩大的空洞,積滿鮮血和雨水。 仵作以布條蒙住口鼻,小心檢查著屍體,略微顫抖的手出賣了內心的不安,乾了一輩子,這種屍體還是頭次見到。 與作為專業技術人才的現代法醫不同,古時仵作雖屬三十六行,但卻是賤業,多由賤民擔任,其後代甚至不能參加科舉。 故而仵作一行嚴重依賴經驗,沒有完整的傳承模式,很難形成係統性技術體係。 魏閔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有宋慈這樣的法醫學鼻祖,將法醫學技術做係統性闡述,但估計就算真的有,也不是清河這種小縣的仵作能掌握的。 最起碼,眼前仵作所用的手法在他看來就相當業餘,屍檢技術也很落後。 屍檢是兇案最為重要的一環,它能有效的幫助辦案人員判斷死者身份、死因、死亡時間,從而為後續偵查指明方向,甚至有時可以直接發現關鍵證據或鎖定嫌疑人。 若是屍檢處理不夠專業,極大概率會遺漏或者破壞重要線索,從而對偵查造成極大不便。 想到這裡,魏閔心裡不由有些著急,多年的偵查生涯讓他遇到過無數棘手的案件,故而珍惜每一個細小的線索,有意再向前走,一把刀鞘橫在身前,捕頭攔住了他。 “小哥還是別靠前了,縣尉大人正看著呢。” 魏閔轉頭看向屋簷下,縣尉輕哼了一聲,抬頭望向半空。 “都給我警惕點兒,不要讓閑雜人等靠近!” 魏閔無奈笑了笑,收回邁出去的腳。 這裡除了縣衙的人,隻有他自己,閑雜人等還能是說誰?罷了,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他此刻不是強龍,更像是蚯蚓。 縣尉嘴上罵著,心裡卻在感嘆。 山雨樓的人還真不能小覷,一個看門小卒麵對屍體都毫不畏懼,比自己手下這幫廢物強多了,可惜已被山雨樓招攬。 由於縣尉就在旁邊盯著,仵作在屍檢時十分謹慎,不斷向身側的驗屍官匯報情況。 這是規矩,仵作是不能單獨驗屍的,必須由上級下達指令,驗屍官在側監督記錄,才能進行屍檢。 至於解剖,那就不現實了,大部分情況下是不允許的,親屬這一關就過不了,人都死了還不留個全屍? 清河縣衙的仵作也是如此。 魏閔默默退了回去,緩緩踱步觀察四周,腦中則整理著關於屍體的發現。 男性,身高一米七左右,體格精壯,外露膚色相比衣下皮膚偏黑,衣物完整。 屍體表麵除麵部和腹部創傷外,無其他明顯新增傷口,致命傷應當在腹部。 通過剛才仵作擺弄可以發現,屍體關節僵硬卻無屍斑,掌心有刮痕狀舊傷,虎口有厚繭,腳底和小腿亦有陳年傷口。 這種情況下,可排除所有其他可能,隻能是他殺。那麼當務之急,便是確定死者身份。 若在前世,除了現場取證,還需要調取沿路監控和走訪,可這是古代,清河又實行宵禁,兩個方法都指望不上。 怪不得古代刑訊逼供合法,偵查手段太少,很難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大人,屍檢已結束,此為屍檢報告,請大人過目。” 魏閔暗暗感嘆間,仵作也終於完成了屍檢,驗屍官手捧報告來到縣尉麵前。 縣尉並未接過報告,依然抬頭看向半空。 “說說吧,什麼情況?” 驗屍官一頭霧水,自家大人平日裡沒這麼大架子,今日是怎麼了? 但他不敢多問,立即將屍檢情況如實稟報。 “死者為一男子,年齡尚不可知,麵、腹部有傷,致命傷位於腹部,蹊蹺的是…” 驗屍官欲言又止,引起了縣尉的注意。 “怎麼了?吞吞吐吐!” “死者腹部有一血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其中腸子不見了…” 一道閃電照的街道如白晝,眾人感到呼吸都停了一拍,後背汗毛倒立。 這兇手也太狠了,殺人後還掏腸! 魏閔也稍稍失神,剛才離得遠,屍體上的血洞又被雨水積滿,他也沒有發現死者臟器丟失。 兇殺案都是大案要案,其中又以碎屍、毀屍最為惡劣,魏閔偵查過不少此類惡劣案件,行兇者往往都帶有極特殊的心理和目的。 縣尉臉色陰沉,這種惡劣案件,必然得層層上報,到時府裡、州裡甚至刑部都會要求限期破案,壓力極大。 “窮兇極惡!窮兇極惡!可有發現什麼線索?” 驗屍官小心斟酌話語,偷瞄了一眼道:“死者麵部被刮花,後續追查身份較為困難,唯一可知的是,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 縣尉犯了難,身份未知,那就無法確定追查方向。兩個時辰內是處於宵禁時間,自然也難找到目擊證人。 “一點身份線索都沒有?” 縣尉仍不死心,轉頭看向仵作。 其餘捕快也都看了過去,他們常年緝兇捕盜,知道什麼案子好辦,什麼案子難辦,顯然,這個案子就屬於難辦。 雖然上麵要是責怪有縣尉頂著,但是他們也不好過,一日破不了案,就一日不得休。 仵作拱手彎腰,連連搖頭,澆滅眾人最後一點希望。 縣尉揮了揮手轉身便走,臉上寫滿失望,幾個捕快重新蓋上油布,準備將屍體帶回。 “死者是個漁夫。”
第2章 不明屍體(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