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給武家的臺階(1 / 1)

上陽宮,寢殿之內。   武則天剛處理了一批奏折,頭疼得緊,習慣性地喚道:“婉兒。”   上官婉兒不敢怠慢。   快步走到近前。   見武則天微閉雙眼,一臉倦態,便很懂事地繞到武則天身後,一邊輕輕地揉額捏肩,一邊輕聲問道:“陛下,何事煩擾?”   武則天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些突厥使臣,本來今日就該離開洛陽了。沒想到,使臣剛一走,阿史那默綽就又遣人來說,稍待幾日,突厥小公主也要到洛陽來……還真是陰魂不散。”   上官婉兒好奇追問:“好端端的,突厥小公主來大周做甚?”   武則天麵露不悅之色,說道:“這個阿史那默綽,名義上是替朕祝壽,實際上,恐怕這個突厥小公主是想來我大周……擇婿吧?”   “擇婿?”   上官婉兒有些驚訝。   “聽說阿史那默綽特別寵愛這個小女兒,叫什麼阿史那滿沁的,此行前來,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打算長留於洛陽了。”   說這話時,武則天臉色陰沉。   “陛下,要不婉兒替您換一壺茶來,您品品茶,好生歇息一會兒?”   上官婉兒也不敢再繼續深談這個話題,誰也不知道這個突厥小公主千裡迢迢來大周,到底是什麼目的,又或者,會看上哪家郎君。   “不必換茶,也不必歇。”武則天輕輕擺了擺手,又接著問道,“婉兒,朕方才讓你去辦的事,都辦得如何了?”   “回陛下,狄國老那邊已經都交代好了。”上官婉兒答道。   “嗯,狄國老辦事,朕放心。蘇相那邊呢?”武則天仍是閉目小憩。   “蘇相昨夜怕是沒趕上宵禁,宿在外麵了。今日一早,剛一回府,就責罰了蘇份,在前院門口跪了足足三個時辰。”   上官婉兒仍不緊不慢地,替武則天揉捏著肩膀,力道不曾有變。   “蘇相倒是舍得自己的兒子……不過,至少態度不錯。”武則天的話總是耐人尋味,“還有,張祭酒一家呢?”   上官婉兒答道:“張祭酒傷得很重,還昏迷著。張府其他人,尤其是女眷,也都已經傳達旨意了,想必這會兒應該都已經回府了吧。”   武則天滿意地點點頭。   少刻,又突然想起張觀棋這個人,饒有興致地問道:“婉兒,你給張家小郎送去萬貫賞錢的時候,他作何反應啊?”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回道:“張小郎兩眼放光,甚是歡喜。”   “當真?”   “當真如此。”   上官婉兒確實據實已告。   “婉兒,待這小郎入了國子學,你且多去走走,替朕掌掌眼……總覺得,這個張小郎,目光深邃,藏著故事一般,讓朕實難看透。”   “是,婉兒遵命。”   話音剛落。   就聽到殿外傳來蔡給使的聲音:“陛下,武崇訓小郎君來啦。”   “讓他進來。”武則天眉頭微蹙,抬手示意婉兒先行從旁離開。   武崇訓進殿後,抬首四顧,隻有他和武則天兩個人,心內一陣竊喜。   剛走了幾步,就撲通一聲跪下,朗聲道:“侄孫兒武崇訓拜見陛下。”   “起來吧。”   武則天麵色溫和。   武崇訓拱手再次行禮。   既有些擔憂之色,又極盡諂媚道:“姑祖母贖罪,家父昨日忽染風寒,臥床不起,無法親自前來,崇訓實在心焦,不知何解。又猜想,家父偏偏昨夜病倒了,恐怕是被叔父下獄一事給嚇的……所以,鬥膽前來,想討陛下一個歡心。”   “你說。”   武則天也是有些微微發懵。   能把“討歡心”這話如此直接地講出來,武崇訓恐怕還是第一個。   “姑祖母。如今伯父下獄,家父臥病,崇訓實在不忍看武家就此沉淪衰敗……想請陛下允準,五日後您的壽宴,可否在梁王府舉辦?”   武崇訓這算盤。   打得確實挺響。   隻要武則天應允了,就意味著,武則天讓所有人都知道,就算魏王武承嗣入獄了,梁王武三思依舊是她心尖尖上的人,不能動搖。   “這是武三思的意思?”   武則天問得不動聲色。   其實,從昨日出事到現在,她就一直在等,等一個給武家的臺階。   如今,這個臺階終於出現了,她五日後的壽宴,或許就是那個能夠讓武家重新在眾臣麵前樹立威望的好契機。   隻不過。   這個重振的契機。   不能由她自己開口。   不然,顯得不夠公允。   “回姑祖母,家父雖然臥病,仍時刻牽掛著陛下,念叨著要在您的壽宴上,給您一個驚喜,讓您好好開懷,消解近日不快。”   武崇訓答得恭謹。   “好,朕允了。崇訓,回去轉告你父親,讓他明日早朝時,當著朝中眾人的麵提出此事,朕再行允準……還有,千萬別再叫朕失望了。”   “是,多謝陛下恩準。”   武崇訓臉上洋溢著難掩的喜色。   待武崇訓離開。   上官婉兒再次進殿,至武則天近旁伺候,且見武崇訓離開時興高采烈,又見武則天心緒和緩了許多,自是猜到了一些。   正暗自思忖之時。   武則天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婉兒,五日後,朕的壽宴在武三思府上辦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家宴,省得這麼多朝臣進宮來賀,禮節繁瑣。”   上官婉兒淺淺一笑,行禮道:“陛下,是否需要婉兒從旁協助?”   “梁王府地大人多,倒是無須相幫,就讓武三思自己去想法子設宴吧,你就負責把奉國寺的方丈大師請來,朕要替大周祈福。”   “是,婉兒遵命。”上官婉兒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對了,提起方丈大師,朕倒想起一事,昨日在武承嗣府邸搜到的那些佛家紙,似乎都是出自長壽寺的方丈?”   武則天麵露疑惑之色。   上官婉兒努力保持淡定,給武則天遞了一盞新茶,點頭回道:   “婉兒也瞧見了,上麵的落章是長壽寺方丈的。不過,婉兒聽說,這些都隻是民間的巫蠱術。本來,佛家紙都是祈福保平安的,傳著傳著,就有了‘湊齊九九八十一張佛家紙,寫名字焚燒即為往生咒’的說法了。”   “原來如此。”   武則天一臉恍然。   可很快,臉上又布滿疑雲:“那這個說法,是從哪裡傳來的?”   上官婉兒心內一驚,表情卻是依舊淡然:“回陛下,婉兒也不知。也許是從域外傳來的吧。或者,佛道兩家信徒互相攻訐,也未可知。”   “也罷,最近諸事紛擾,朕已經夠煩心的了。好在眼下,與契丹的這場對戰,有突厥暗中配合,就快要結束……朕也可以騰出手來。”   說罷。   武則天起身,走到殿外。   一抬頭,竟是和傾瀉而下、溫暖和煦的陽光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