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盧少淵,枉你平日裡文質彬彬謙謙有禮,以君子自居,沒想到……居然也是個無恥之人!” 崔明月貝齒緊咬,柳眉倒豎,眼帶殺氣,看著遠處的三人,特別是盧少淵似乎智珠在握,自信滿滿的神態,恨不得沖出去好好教訓他一頓。 崔明月年紀雖小,卻是頗大的商業組織的真正掌管人,說是位高權重也不為過。一言一行,都有很大的影響。 李卓的五冠莊是莊園經濟,崔家也有不少莊園。很多佃農仆人,都是人身依附崔家。 在這座府邸裡,大多數都是這樣的人,崔明月一句話,就能夠決定他們的生死。 是以崔明月小小年紀,也頗有威嚴,自有氣度。 作為貼身婢女,阿奴自然知道崔明月的性格,感覺到她明顯反常的神態,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擔憂的問道: “娘子,你怎麼啦,可是身體不舒服?” 崔明月擺手示意沒事,掩飾心中的尷尬: “沒事,沒事……” 崔明月總不能直接告訴阿奴,盧少淵出的這道題,完全是自私可恥。 盧少淵先前叫出崔明月的閨名,還可以推脫是無心之失。但現在以明月為題,比試詩詞歌賦,那就是成心耍詐了…… 盧少淵自負才名,上次來崔家就在崔明月麵前炫耀,以“明月”為題,寫了一首頗為不俗的詩。 盧少淵剛才在“數”的比試上輸了,驚覺有些小看李卓,所以收起輕視之心,特意選了這麼一個題目。 崔明月不乏惡意的猜測,盧少淵為了十拿九穩,估計會拿出以前做的那首詩,把李卓給比下去。 這本來就不公平,有失君子風範。 盧少淵要是贏了,指不定怎麼吹噓他自己。彰顯他的厲害,以及山東人的不知天高地厚。 但如此一來,那首隻有崔明月見過的詩詞,一定會流傳出去。 “到了那個時候,且不是我的閨名也會隨著這場比試,傳得天下皆知?” 崔明月這般想著,更是氣憤難平,連帶著遮麵的白紗都有些抖動,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阿奴,你一會過去,一定要聽仔細了,他們二人比試了什麼。特別是詩詞歌賦,一定要一字不落的記下來,回來告訴我,我得找他算賬。” “另外,你記得抽空請教李郎君,他出的那道題是怎麼解的?” 另一邊,李卓聽得盧少淵的題目,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家夥是真傻還是假傻,剛才就得罪崔明月了,這會還不知收斂,當真是破罐子破摔麼?” 李卓不熟悉崔明月,但感覺她的年紀氣質,應該是個倔強性子,自己有主意的人。 盧少淵這般做,以後怕是沒好日子過。 至於以“明月”為題鬥詩,李卓更是絲毫不懼。 作為穿越者,多了一千多年的文學積累。帶有明月的詩詞,一抓一大把,分分鐘吊打盧少淵。 李卓看著盧少淵,眼神中少有的誠懇。想想他得罪崔明月,都有些替他悲哀,問道: “你可得想好了,當真就選這個題目?” 確如崔明月所想,盧少淵感覺剛才太過輕視李卓,所以才輸了。 結合李卓的表現來看,他的確不是尋常人家,隻懂得三五幾句聖人大義之輩可比。 盧少淵在潛意識裡,已經把李卓當成和他一樣,年少有名之輩。 為了不至於再輸掉,盧少淵隻好在題目上動了手腳,打算以他的舊作贏得這場比試。 “我還就不信了,你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無名之輩,即便有些才華,在固定時限之內,詩詞歌賦還能比得過我?” 盧少淵心中思忖,自信滿滿的說道: “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盧某人雖則年紀不大,但卻是範陽盧家之人。一言一行,絕對不敢有違聖人教訓,讓家族蒙羞。” “不過麼,詩詞歌賦多是陶冶情懷,不是咬著筆頭苦思冥想,需要有時間限製。不如,就以一炷香為限,李郎君覺得如何?” 這家夥倒是不傻,先說一堆家族榮譽,聖人教訓之類,好似多麼高大上,多麼正義似的。 還知道先發製人,搶先訂立規矩,也算是孺子可教,不是那等迂腐之輩。 對此,李卓自然沒有異議,笑道: “盧郎君不是說你算崔府的半個主人麼,我客隨主便就行……” 盧少淵恢復自信,言行舉止之間風度翩翩,自有一番世家大族氣度,滿麵笑容的說道: “既是如此,那就開始吧。” 盧少淵身後那兩個悶不吭聲的書童,此刻得到指令,立刻行動起來。 不知道盧少淵是不是經常跟人比試詩詞歌賦,這兩個書童的動作可以用訓練有素來形容。 在這偏廳裡尋了兩張桌子,筆墨紙硯一字排開,鋪紙磨墨一氣嗬成。 動作絲滑,猶如行雲流水。甚至,可以當成藝術來欣賞。 盧少淵讓人給李卓準備的筆墨紙硯,都價值不菲,跟盧少淵一模一樣,並無絲毫差別。 李卓突然發現,這些世家大族,的確底蘊深厚。 盧少淵走到一邊書桌,拿起毛筆就開始奮筆疾書,不曾停歇。 李卓不知道盧少淵的名氣如何,個人學識有多少成色。但他既然找上門來,肯定有所倚仗。 盧少淵以明月為題,估計是語帶雙關,和崔明月脫不了關係。但拋開這點來說,明月在天,可寫的太多了,沒必要去觸崔明月黴頭。 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贏! 李卓也不客氣,直接寫了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就不信千古名篇,還贏不了盧少淵。 …… “好了,念出來吧。” 就在李卓仍舊奮筆疾書的時候,寫了幾句裝作冥思苦想,然後繼續書寫的盧少淵,猛然把筆一扔,頗為滿意的打量著作品,極為豪氣的吩咐道。 “《春山夜月》 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興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鳴鐘處,樓臺深翠微。” 好! 但是沒聽過! 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聽著對方抑揚頓挫的念出來,李卓心中哂笑,也猛然扔掉筆,示意剛才拉紙的盧少淵書童,大聲念出來。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盧少淵的那首詩,李卓從來不曾聽過,想來即便厲害也有限。而自己抄的這首,可以直接碾壓對方。 不管是詩詞、意境,還是氣勢、內涵,都不是盧少淵那首詩可比。 更重要的是,單從詩詞長度來說,李卓也遠勝盧少淵。 盧少淵聽著《春江花月夜》,有些呆愣的看著李卓,腦子都有些短路。實在想不明白,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家夥,怎麼能寫出這樣的詩來。 難道所謂的隱逸高人真的存在,超出他們這些世家子弟? 盧少淵不願意承認不如李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麵對《春江花月夜》的碾壓,盧少淵也無法開口。 程咬金聽了兩首詩,一臉茫然。 這兩首詩要是把字分開來,程咬金每一個都認識,但要是連起來說什麼意境,那就太難為他了。 不過這家夥在東阿當了小二十年的混世魔王,也不是白搭的。察言觀色,確實超人一等。 察覺到李卓含笑不語,矜持的驕傲。又看見盧少淵原本自信滿滿,越聽越是驚訝,甚至是驚駭,自然能夠判斷高下。 程咬金得意洋洋的看著盧少淵,眉毛都幾乎透著驕傲,問道: “如何?高遠說他是天下第一,那就是天下第一。你們這些世家子弟,隻能說,也就這樣了……” “高遠也說過了,詩詞不過是小道罷了,閑暇之趣而已。就是書法,嘖嘖……你也隻能……就這樣子了!” 盧少淵出身名門,不管他的名聲有幾分是真才實學,有幾分是家族襯托,但眼界的確是有的。 不得不承認,不管是詩詞本身,還是書法,都是李卓勝出一籌。 更別說,李卓的書法完全別具一格,是一種盧少淵未曾見過的書法。每個字的書寫,幾乎都透露著一種美感。 盧少淵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品味這首詩詞,除了說出佩服認輸之外,也是詞窮。 盧少淵看向李卓的眼神,也是瞬間轉變,好像是看一個值得膜拜的神邸一樣,帶著患得患失的說道: “詩詞,確實是李郎君更勝一籌,盧某心中極是佩服,甘拜下風……倒是這書法別具一格,可否請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