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囚徒困境(prisoner's dilemma)’吧?兩名囚徒在信息隔絕的困境中,彼此背叛,最終自我毀滅。試問,如何規避這個困境呢?” “很簡單。隻要有足夠強大的第三者存在,事前跟二人訂立契約,規定對背叛者施加懲罰就好。” “可是。當人類組成集體,形成民族,政權,國家乃至文明之後。又有哪個第三者能夠約束背叛者呢?” “沒有。先背叛者生存,而後背叛者滅亡。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無可救藥的生物啊。” 「她」對「他」這樣說道。 然而,這裡,真的是允許和平地探討此類哲學問題的場合嗎? 男人身上的甲胄已被分不清是人類或是怪物的血銹蝕的不成樣子了。但是,他英武的氣質並沒有被銹蝕。他手中血跡駁駁的巨劍和鷹隼般的目光似乎要生吞活剝了眼前的“少女”似的。 從外貌來判斷,男人約三十歲大。而銀發藍瞳的少女則成年不久,穿著漆黑喪服似的禮裙,身旁縈繞散發幽蘭光芒的薔薇花枝。她背對著男人站立,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天青色的光束——從望不到盡頭的地底升起,宛如「塔」一般直通無垠天際。 “既然來到了這裡,就意味著,你已經摧毀了使徒(Apostolos)吧。真~是了不起的勇者大人呢。……但是,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你應該明白吧?” “……” 男人並沒有與少女搭話的心思,他孤身一人,拎著巨劍,一步步逼近少女。但是,守護著少女的“騎士”並不允許他的接近。魔物赤著雙眼,揮動長劍似的異樣武器,刺向男人。 劍光一閃,男人是如何揮動那等人高的巨劍的,無人能看清其動作。但身披著暗黑甲胄的“騎士”,已被斬作兩截。伴隨著一聲咆哮,男人如同雄獅般沖向了少女。而擋在他麵前的,是數不盡的,被記載於神話當中的,作為冥王的翼從的怪物。 陽光已不知多久沒有光臨這片大地了,陰雲一年四季都籠罩著天空,極端的暴雨,冰雹和狂風更是常客。這裡,是卡蘭德爾人無人不知的神話之地——被冠以冥王之名的魔山“慕洛斯山脈”。冥王被封於此地的遺恨,在千年之後,依舊籠罩著這座山脈。 此時,此地,正是惡魔的狂宴。圍繞著天青的光塔,這些怪物格外亢奮地嘯叫著。而那美麗的“少女”,正是它們要守護的對象。可是,即使是常人望之卻步的強大魔物,也隻敢旁觀男人與少女的戰鬥。 那是前所未有的戰鬥,少女召喚出的無數翼從,身邊縈繞著的矛刃使魔,以及魔彈,魔光,詛咒,不間歇地攻擊著男人。 四元素的領域,即死的詛咒,時間的靜止,空間的置換,因果的倒轉。 少女不可思議地使用了一切手段,用來擊退男人的猛攻。可是,眼前的劍士沒有半分動搖,他散發著狂氣的巨劍吞噬著一切。 瞬息之間,雙方的交手已達數十回合。即使如此,這場戰鬥依舊未決出勝負。在這片無人會踏足的蠻荒之地,二人死鬥著。 “抓住你了!” 男人的巨劍掠過少女的發梢,劍風在少女稚嫩的臉頰上劃出一道傷口。而少女向前伸出的指尖則在瞬間匯聚了龐大的魔力。被權能強製壓縮的魔力匯聚於一點,無法承載如此巨量的魔力的空間,破碎開來,在二人之間形成一片「無」的領域。二人明明相距咫尺,但男人卻無法近前一步,少女腳尖輕點,迅速拉開了距離。 而「無」的領域也隻是阻攔了男人一息,那柄吞噬萬物的巨劍下一秒便斬下了。而在男人的動作因巨劍的慣性露出破綻的瞬間,少女背後的薔薇花枝掀起了風暴—— 被強化的如同合金般鋒利的花瓣之雨,從四麵籠罩了男人。猛毒,封印,目盲,昏睡,燃燒,麻痹,凍結,眩暈。隻要能擊中男人一次,就是決定性的勝利。 然而,劍刃的風暴掀開了花瓣之雨。巨劍的鋒刃迎麵向少女刺去。 鏘! 薔薇的花枝,擋下了龍骨的巨劍。就在少女再次後撤的下一秒,枝條崩解,被巨劍的狂氣吞噬。 “嘖。” 少女並非第一天認識這個男人,但她在此刻還是對他的棘手程度驚訝不已。但是,也僅此而已。 少女臉上的傷口已然愈合,看不出任何痕跡。 “……不愧是魔之根源。” “沒錯哦。這就是你們這些愚蠢人類所傳言的,黑暗時代的支配者的力量。一介凡人,是絕對贏不了我的。” 少女得意地笑著,身邊充盈著不斷膨脹的魔力。真相也如她所說,她的力量是壓倒性的。即使是目前她展現出的全部力量,也是她個人的戲耍——她無比想知道,人類個體的力量,究竟能到何種程度。 眼前的男人,又是為什麼,膽敢在此忤逆神明呢? 以及,自己難道對他懷有別樣的感情嗎? 狂瀾般的劍擊和空中亂舞的花瓣不斷撞擊,閃爍出絢麗的光芒。男人比誰都清楚雙方的戰力差距,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不對稱的決戰——自己是凡人,而對方是神話中的存在。 隻要不吃下致命一擊,她受到的傷都會轉瞬間就恢復如初吧。相反,男人卻沒有那樣的手段,就連體力也在飛速的消耗。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打出決死的一擊,那麼必然是凡人的敗北。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口氣將肺中淤積的氣借戰吼吐出,男人做出了一個瘋狂的行動——他,在蓄力放出的狂風將二人之間的障礙物碾作齏粉後,丟開了手中的,長久以來,一直庇護著他的龍骨巨劍。 這個動作,讓少女一怔。同時,男人的目的也達到了。她的驚訝與恍惚,哪怕隻是轉瞬,也足以打出致命一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直到最後一刻都要讓我不甘心的家夥啊。” 男人藏起來的另一柄長劍,精準無誤地刺入了少女的心臟,貫穿。即使有無盡的魔力不斷地治愈傷口,也無濟於事。 哪怕是舉世無雙的英雄,也會在大意裡喪命;路邊不起眼的馬蹄鐵,不知何日會使王國覆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神話中的存在,也會因慢心而毀滅。 “為了殺死我,你竟然拿到了聖劍呢。” 少女向男人輕輕地伸出手。他並沒有躲開,也沒有餘力——薔薇的花枝,早已將他的手腳束縛。 除了聖劍之外的武器是殺不死「魔之根源」的。它們的存在,本身就超越了外在的肉體與軀殼,早已成為在靈魂上不死不滅的存在。 “但是啊……” 少女的手掌如劍刃般,刺入了男人的胸膛。她天青色的魔眼凝視著男人,臉上的笑意不減,絲毫沒有垂死的跡象。 “看來,聖劍並不認可你呢,這樣是沒辦法殺死我的。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覺如何啊!帝斯·法魯恩,真~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啊。掙紮到最後,卻是這種結局,太難看了吧。” 從容地從致命傷中脫身的她笑了。這個以他人悲劇為食量的惡魔,終於在這種場合下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麵目。 但是,男人再也無力去阻止她了。魔女天青色的魔眼在黯淡中搖曳著。而男人的氣力也在不斷地流失著,他在薔薇的束縛中掙紮著,將手伸向前方—— 是想要索取什麼嗎? 殷紅模糊了「我」的視線,無盡的流光將「我」吞噬。視野已經完全模糊在殷紅的血跡與天青色的光芒中了,隻有耳畔還依稀傳來著魔女的嘲笑。 “為什麼?行走至今的「你」,根本沒有資格被承認為勇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件事吧——” “畢竟,這是你的人生,你的故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