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奴們大多數神色恐懼,想找個掩體,但是放眼整個大廳,除了嵌在石壁上的盒子,就已經沒什麼像樣的遮擋物了。監管者在前麵神經質地玩弄著手槍,而且還是一把子彈上了膛的槍。發生了這樣的事,人人自危,開始你推我搡,恨不得在自己麵前堆出一堵人墻,蘇鈺也在推擠中被擠到前麵。 所幸錢玉海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稍微把弄了一會兒,就合上手槍側邊的保險,然後放回腰掛上。錢玉海自己也處於兩難的地步,現在已經有三個礦奴情況未知,不知道是逃走,還是遇難,然而保證礦洞正常開工,是自己上任監管者第一天,老板就著重強調了的。 “唉,你們都去乾活。”錢玉海輕嘆一口氣,渾身上下透露著頹敗。 這一幕盡管讓礦奴們感到詫異,但是隻要能離那把能帶走生命的手槍遠一點,在此刻他人的情緒似乎也變得不重要了。 眾礦奴忙不迭地去戴上老舊的礦燈,背著簍子,手持鐵鎬前往采礦區,最後整個大廳裡,隻剩下錢玉海頹然地躺在椅子上。 在這些礦奴的前麵,還有兩個漢子端著霰彈槍,沿著礦洞一前一後邊走邊交談著。 “別那麼努力,就算找到了,錢玉海也不能往你頭上記一份功。”走在後麵的中年漢子如此說道。 “那沒找到,怎麼交差?”前麵的漢子不解地問道。 “還交什麼差?他能不能端穩這碗飯,還不知道呢,三個礦奴都弄丟了,老板不得找他算賬?” “那我們現在上去嗎?” “你傻呀,上去吃槍子兒?別以為我不知道剛才在上麵背過去時,錢玉海對我們做了些什麼,我耳朵可靈敏著呢,虧我早上還關心他,呸,真不是東西。”中年漢子咳出一口濃痰,吐在地上,以顯示自己的不滿。 你那是關心他嗎,那不是在關心你自己的前程嗎?前麵的漢子心裡跟明鏡似的,但多年在各行業打拚遇挫的經驗教會他一件事,就是沒必要和自己同僚爭口齒之快,於是轉移話題,問道:“不上去,那乾嘛?” “愛咋咋,反正我不上去。”說完中年漢子就停下腳步,整個身子依靠在巖壁上,前麵的漢子聽到他這麼說,猶豫著也停下步伐,自己也並非死腦筋,對於下達的任務有自己的判斷力。 達成共識後,兩人就結伴找了一個地方休息,霰彈槍上安裝的強光手電筒在無邊黑暗中極有限地照亮身旁的一片巖洞。 蘇鈺此時跟隨著眾礦奴已經前進了一段時間,黑暗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常態,路過的兩把強光手電也不過是過客而已。不過蘇鈺還是稍稍驚訝了一下,看著兩人並肩依靠在巖壁上,嘴裡在咀嚼著什麼東西。 “別往那邊靠近了,小心吃槍子兒。”走在蘇鈺前麵的老陳出言提醒自己。 蘇鈺此時才發現所有礦奴都會自覺避開兩人,從而無形之中在他們的附近形成一個約莫直徑兩米真空半圓。而且一旦發現有礦奴往他們那邊靠攏,兩人就會迅速抬起槍口,安裝在槍管上麵的手電筒發出的強光既是警告,又能照亮來者的全身上下。 蘇鈺及時醒悟過來,止住自己探索的欲望,繼續隨著礦奴們一同前進,前方幽深的洞穴仿佛吞噬生命的怪獸正在張開的大口。 因為不明不白地失蹤三個同伴和之前錢玉海的異常行為搞得眾礦奴有點心力交瘁,所以在去往采礦區的途中,並沒有多少人能敞開心扉暢所欲言。整個路途中,隻有腳步踏在鑿出來的石坡上,重重疊疊的,在礦洞裡回響。 在即將抵達采礦區的時候,隊伍的前方突然響起一陣短促的騷動聲,然後又平靜下來。 按照往日的流程,現在大夥應該已經各就各位,開始采礦,但是今天卻有點奇怪,前麵的礦奴躊躇不前,隱隱還有後退的趨勢,而隊伍後方的隔著重重背影,啥也看不到,滿腦子霧水,老陳緊皺著稀疏的眉毛,脾氣火爆的,已經擼起袖子了。比如蘇鈺身邊這位自詡混社會多年的明哥。 明哥三十幾歲的樣子,不過長久從事挖礦工作,會更顯老,所以他的實際年齡應該更小。他的右手背上有個深褐色的烙印,圖案有點像圓形裡麵加了一個叉叉,據其他人解釋,這是以前用於標記那些來不及處理的罪犯,方便後續找回來服罪,不過倒也印證了明哥自個說自己是混社會的話了。 明哥踮起腳,伸長脖子望著前方,張口就是一句歐式國粹:“塔瑪德,前麵死杵著乾嘛呢,吃不著飯,你們管啊。” 似乎是距離太遠,前方依舊沒有反應。 “操。”明哥罵了一句,然後就推擠著往前走,搞得周圍人叫罵不斷。 下礦的24個礦奴其實也並不多,隻不過恰好因為此處甬道狹長,便堵成層層人墻,明哥很快就擠到前麵了,而眼前的景象將是他這輩子最難忘的記憶。 在離自己僅十米左右的礦洞巖壁,有和成人腦袋一般大的蜘蛛密密麻麻地附著上麵,黑壓壓一片,每隻蜘蛛上有八個瑪瑙般的單眼倒映著洞穴的景象,外露的腹部閃耀著黑色的光澤。 明哥想細看一下到底有多少,不由得抬起頭望向通道深處,戴在腦袋上明亮的礦燈也隨之照了過去。 就在即將照進去的剎那,旁邊的一個禿頭漢子一把打滅明哥頭上的礦燈,低聲吼道:“你塔瑪想死嗎?”周圍也對他怒目而視。 明哥這才注意到雖然周圍的人也打開了自己的礦燈,但是都在控製著礦燈的亮度和照射方向,盡量用不那麼刺眼的餘光去觀察,蜘蛛聚集的洞穴還是相對處於一種昏暗的狀態。明哥意識過來後,一臉悻悻然,撿起礦燈後詢問:“這些都是啥?” 禿頭漢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不善地問道:“就是你剛剛在後麵罵?” 明哥撓撓腦袋,態度誠懇:“是我,當時在後麵,誰知道是這幅情況。” 禿頭漢子臉色緩了緩,繼續盯著前方蟄伏的蜘蛛:“這應該是地穴巖蛛。” “那現在怎麼辦?” 禿頭漢子看著這些不動的巖蛛,麵色凝重:“趁著它們還在睡覺,慢慢往後走,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在死亡麵前,每個人都很識大體,懂得分寸。整隻隊伍慢慢地往後挪動,蘇鈺剛開始還在迷茫,但隨即前麵傳來消息就震撼到了自己,也跟著往後挪。 一開始還很順利,靜悄悄地往後移動,也沒有驚醒巖蛛,但突然洞穴深處傳來一陣輕微震動,這些巖蛛仿佛接到指令了一般,紛紛蘇醒,身上的剛毛微微顫動,第三步足和第四步足有節奏地敲擊著巖壁。 “跑,趕快跑。”禿頭漢子急忙大吼著,扭頭扒開阻擋自己的人往前跑。其他人稍慢半拍,但也反應過來了,紛紛往回跑。 後麵的巖蛛如同潮水一般前赴後繼地湧來,每隻速度都極快,時而躍起,跳到礦奴身上,如同利刃般的第一步足輕鬆插入身體裡,旋即就被注射毒液。 經驗豐富的老陳一見情況不對就迅速往回跑,蘇鈺迷糊片刻後,也緊緊跟上,整隻隊伍伴隨著慘叫和紛亂的腳步聲往上竄。 作為“畸變體”的礦奴,其實也不乏有自信的,有位大哥因為腳力不濟,落在隊伍的後麵,在即將被行動敏捷的蜘蛛追上時,便想仗著自己韌如硬牛皮的皮膚來抵禦蜘蛛的攻擊,結果如同熱刀子插入豬油一般,引以為傲的皮膚直接被尖銳的螯牙給洞穿,然後被蜘蛛淹沒,隻剩下模糊不清的“嗚嗚”聲。 整個礦洞裡蜘蛛黑潮所過之處,沒有任何其他生物敢於立足,也無從立足,這些蜘蛛密密層層的,仿佛無窮無盡。 下來尋找消失礦奴的兩人,此時還悠哉地待在原地休息,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的來臨。礦洞深處傳來隱約傳來尖叫聲和腳步聲,兩人疑惑地看著對方,隨即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能感受到從地麵傳來的震感。 “這群礦奴在乾什麼?”中年漢子端起霰彈槍,槍口對準洞內深處。 片刻後,隻見一群礦奴如風一般沖出來,老陳首當其沖,然後是幾位身形矯健的中年男人,蘇鈺被擠到隊伍中間。 中年漢子本能地認為是礦奴們意圖逃跑,於是果斷開槍,“砰”的一聲,槍口噴出大量鉛丸,隻聽到幾聲沉重的悶哼,一個男人被擊中要害,染血倒下。 然而其他的礦奴仍是不管不顧,繼續往前沖鋒,畢竟身後緊隨的那股蜘蛛潮才是真正的會要了所有人的命。 中年漢子又開了幾槍,也無法阻止礦奴們往前的決心,望著礦奴離去的方向,中年漢子埋怨道:“你剛才怎麼不開槍?”沒有人回應,中年漢子有點納悶,回頭看向自己的同伴。 隻見同伴正呆呆地愣在原地,麵朝礦奴們逃來的方向。中年漢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咋了這是?” 另一個漢子回過神,顫顫巍巍指著礦道深處,說:“你看那裡麵是什麼?” 中年漢子順著他手指得方向望去,洞裡麵藏著無數隻眼睛,仿佛魔幻的水泡。 蘇鈺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槍響,就沒了動靜。 離大廳400米的距離,即使是陡坡,對於礦奴來說也就一會兒的事。當礦奴們回到礦洞大廳,錢玉海已經掏出格洛克手槍,以自己的椅子做掩體,半蹲在其後麵。見到礦奴便直接瞄準射擊。對於錢玉海而言,之前的槍聲已經可以當做監管者受到攻擊的信號,現在沖出來的又是礦奴,錢玉海自然而然就會聯想到蓄謀逃跑,至於他有沒有想借此機會掩蓋自己管理不力的責任,那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由於錢玉海的阻擊,使得已經不多的礦奴又折損幾個。蘇鈺環視周圍,發現老陳、明哥、中年男子都在,隻不過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槍傷,畢竟礦場配備的槍也不是裝飾品。 在沒有遮蔽物的大廳,意味著沒有周旋的餘地,槍的威脅成倍上升,而且身後那些催命鬼的威脅也在不斷上升,老陳想和錢玉海談談。 “我們能談談嗎?”老陳邊閃躲著子彈邊釋放善意。 錢玉海冷哼一聲,瞄準又打出一槍:“以前沒得談,現在更沒得談。” “現在局勢不一樣了。” “咋不一樣了?你還是礦奴,我還是監管你們的,哈哈哈哈。”錢玉海肆意地大笑著,同時不忘著繼續開一槍。 蘇鈺手臂在躲避中不慎中了一槍,汩汩流出鮮血,不過最讓他擔心的還是跟過來的巖蛛。 老陳還在和錢玉海交談著,但是錢玉海似乎隻是在拖延時間,借此機會還悄悄按響了兜裡的警報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蘇鈺心中默念:“沒時間了。”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已經有蜘蛛進入大廳的範圍。 這股黑潮甫一出現,就引起大廳裡所有人的關注,反應最為激烈的還是聽到有蜘蛛後,自詡沒問題的錢玉海。 大廳裡通亮的燈光讓錢玉海對這種和人頭一樣大的生物更加了解。其主色調是偏陰沉的灰黑色,在頭胸部綴著幾點白斑,全身遍布長針似的剛毛,不斷蠕動的口器中隱約可見那一對食指般長的尖銳螯牙,另外那一對鋥亮的第一步足已經異化得堅硬無比,能輕鬆插入人體。 看著越來越多這樣的蜘蛛湧出來,錢玉海的臉色愈發的難看和恐懼,來不及等太久,扭頭往礦洞出口跑去。礦奴們沒有槍的乾擾,自然行動更加敏捷,片刻後,老陳幾個騰挪,已經來到了錢玉海的前麵。 進入大廳的巖蛛似乎是習慣了地穴的黑暗,對大廳裡的明光有些畏懼,行動速度已經無法和之前相提並論了,不過攻擊性依然不減,緊緊尾隨在眾人身後。 老陳、錢玉海、禿頭漢子、蘇鈺、明哥和另一個礦奴依次奮力地向著出口處的方向前進,隱約間能看到外麵的天光了。對於長期壓抑在地下的礦奴們來說,似乎是新世界的大門在為自己敞開。 “喂喂,3號主礦洞發出警報,你們趕緊去處理一下。”監控室收到錢玉海發來的警報,迅速做出應對措施。 “保衛室收到。” 保衛室裡麵,十個身形魁梧的壯漢佩戴好防爆盾和防彈背心,提著各式槍械和設備,朝3號主礦洞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