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聯合軍政府時代，一切對人類有利的東西都泛濫得好像永遠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食物、汽車、人造黃金、還有孩子……都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安靜！那幾位生於黃金時代的學生，請不要在課堂上喧嘩，我知道你們正在驚訝什麼。剛剛我沒有說錯，在那個時代，未成年的孩子和其它消耗品一樣。都隻是他們的父母的“物品”。 　　因為體外培育胚胎技術的成熟。那時的孩子就和其它的一切物品一樣，都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且想舍棄就舍棄。那時的一對夫妻常常會在婚後一次性生育十到二十個小孩。一些極端的父母會像培育動物一樣，將不夠優秀者拋棄甚至直接殺死，隻留下最優秀的一兩個能夠活到成年，成為被其它人認可的“人類”。 　　在這樣的家庭中應當如何迎合父母？或者在被拋棄後如何在街頭茍活？這些事不是我的課上該講的話題，有興趣的學生可以去問問你們身邊那些童年在聯合軍政府時代度過的同學。 　　現在讓我們把思想集中到宏觀，聚焦到社會製度上來。 　　我在上學期著重給你們介紹過的哲學家——黑格爾曾經說過：“存在即合理”，這樣的養育方式的存在當然也有它的合理性。在二十年戰爭後，在過去數千年的社會發展出的道德觀念被當時的人類全部拋棄之後，這樣的養育方式的出現當然是很合理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沒有人反對它，雖然反對的人數很少，但反對的力量卻很大。因為最大的反對者，是聯合軍政府的第一大將軍——王平平。 　　王平平是二十年戰爭的終結者，聯合軍政府的締造者，但他對他親手設計建立的這個製度並不滿意。他發現，這個製度建立起來以後，和他的初衷不一樣。他想要建立一個永恒的時代——一個永遠歌頌他的功德，永遠都沒有戰亂，災害，人人都將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中獲得無盡的幸福的時代。而科技日新月異，社會一天變一個樣的聯合軍政府時代顯然不是這樣的時代。 　　王平平想要改變這個時代是很容易的，他的權力比人類歷史上任何一位帝王都要大。因為他不僅是那時最高的軍事權威，還是最高的道德權威。在皇權時代，士以“道”自重。他們以“道”來批評政治，並希望按“道”來建立政治社會秩序。“道”就是那時的道德。可見道德的權威高於政治權威。明朝末期曾有學者明確提出：“勢者，帝王之權也，理者，聖人之權也。”可以用“聖人之權”批評、限製“帝王之權”。 　　而在那個倫理道德完全崩壞的時代，王平平作為軍事權威牢牢地掌握了對道德的解釋權，復興權。因此他在借助批評父母隨意殺害孩子來提倡復興道德，因此得到復興勢力的擁護後，他便集“理”和“勢”於一身，既是“帝王”又是“聖人”，再也沒有獨立於他之外的批評他的權威的“理”。這樣，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是大智大慧的哲人，其他人不是愚民，就是被迫的啞巴。 　　在這樣的情況下，同樣掌握著部分軍事權威的其它幾位將軍即使聯合起來也不再是王平平的對手了。全世界的普通人在王平平地指揮下一致地喜怒笑罵。將他捧上王座，再兵不血刃地將幾位將軍的一切勢力輕易碾碎。 　　當最後一位負隅頑抗的將軍——金大日將軍也跪拜在王平平的腳下，誓死擁護王平平的權威後。王平平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改造下一個時代了。 　　他親自給下一個時代取了個名字——永恒時代。後人在其中又加了三個字，將其改成了永恒後花園時代。顧名思義，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他一人的後花園。 　　他加冕為帝，並確立皇位世襲。再劃定四都和安土市、萬歲城。要求人類隻能在這六個地方生活，並將其餘一切地方還給大自然。最後處死科學家，銷毀科學資料。使人類重新回到了必須一輩子努力工作才能養活自己的生產力水平。 　　最後，他下達命令，要求全人類禁止生育，改為每年進行基因篩選，提取合格者的基因遺傳細胞結合產生固定數量的胚胎。再將這些嬰兒從小就套在潛沉頭盔裡，讓他們在模擬世界裡度過童年，再根據他們在模擬世界裡的表現給成年後的他們在現實世界裡分配不同的工作。 　　在座的各位學生，你們之所以能成為東都大學的學生，就是因為你們在模擬世界裡表現得足夠出色，這裡的出色並不單指你的成績好。也許你隻是足夠熱愛某個專業，或者足夠單純，足夠善良。 　　好了，今天的課就講到這裡吧，祝大家周末愉快。 　　“祝維蒙老師周末愉快！”坐在最靠近後門位置的那個穿著籃球服的男生立刻興奮地高聲喊道，然後抱著一雙籃球鞋奪門而出。 　　維蒙端起茶杯，微笑著看著學生們收拾東西，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室。不一會功夫，偌大的教室裡隻剩下一個女生趴在桌上，看樣子是睡著了。 　　維蒙看著那個女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上學期，當他講黃金時代時的人類的享樂方式，如何看電影，如何聽演唱會時。這個名叫河野智子的女孩是所有學生裡聽得最認真，提問最積極的一個。但到了這學期，當維蒙開始講二十年戰爭中的軍隊如何作戰，無人機如何厲害，幾位網絡間諜之間的恩怨糾葛時，這個女孩就成了所有學生裡睡得最快，睡得最香的一個。 　　維蒙當然也想把二十年戰爭的歷史講得更有趣，可是那二十年就是那樣殘酷，那樣冰冷。一串串傷亡數字擺在那裡，不可能被他篡改成人人喜聞樂見的童話。 　　維蒙走到女孩桌前，用茶杯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啊？！”河野智子從當蛋糕師的美夢中驚醒。一雙迷茫的眼睛隔著淩亂的劉海對上維蒙那不帶絲毫怒意的雙眸。 　　“對不起維蒙老師，我昨天熬夜了……總之絕對不是因為你講的有什麼問題。” 　　“沒關係，你今天能來我就很高興了。”維蒙一邊說著一邊卻微微搖頭：“大概是因為上周末我說過這周不點名。這是你這周第一次來上我的課。” 　　“其實是因為後肖……是後肖拜托我來找你。” 　　“哦，她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維蒙老師，你真的在找二十一軍安土部嗎？” 　　“之前說，現在我已經找到了。隻是我不是二十一軍安土部的總領，無法要求他們的喇嘛兌現當年他對龍民總領的承諾。” 　　“後肖已經把這個位置讓給你了。” 　　“誰來向他們證明這件事？你嗎？” 　　“你肯定有辦法的，隻是你不打算這樣做。因為你之所以這麼努力地去尋找東都部，完全是為了讓後肖過上你認為的，她應該過上的幸福生活。”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不過你要是能用這樣的話去勸說後肖，我很樂意承認。” 　　“我不會去勸後肖的，”河野智子打開了放在她大腿上的書包，開始將她的東西全部往裡麵塞：“後肖她想要並且一定可以融入東都大學，然後融入現在的東都社會的。她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建築設計師，在東都過上平凡但永遠沒有危險的生活。” 　　“那麼你呢？小美食家。找書苑 www.zhaoshｕyｕａｎ.cｏm ”維蒙將她剛裝進書包的一本書抽出來，看見上麵的標題是“二十一世紀碳酸飲料大全。” 　　“既然你來找我，又不是為了幫我勸說後肖，那我隻能想到一種可能了。你不想過東都的平凡生活，你想當我的助手，和我一起去二十一軍，對嗎？” 　　“來的時候確實是這樣想的，”河野智子將碳酸飲料大全奪回到自己手中，然後背上書包，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最後提醒你一句：你外套上的酒味和嘔吐物味都沒洗乾凈。” 　　維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聳聳肩，拿起茶杯回到講臺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好歹挽留一下我啊。”走到門口，河野智子突然回過頭來。 　　“我去東都部不需要什麼心腹助手。我完全相信他們。”維蒙收拾好東西準備從講臺邊的那個門離去。 　　“那就沒有別的什麼地方需要我嗎？”河野智子趕緊纏了上來。 　　“我可以給你寫一封推薦信，讓你去北都加入二十一軍本部。但你要答應當我的耳目，無論遇到誰，傍上誰，都要把你的所見所聞定期全部發送給我。行嗎？” 　　“當然行了！我帶了身份識別筆！快寫快寫！” 　　“那麼條件呢？”維蒙鋪好紙，拿起筆，又問道。 　　“什麼條件？” 　　“你剛剛扭捏作態，不就是想要我答應你什麼條件嗎？” 　　“嗯……好吧，那我就直接問咯。” 　　白熾燈光下，河野智子的眼睛閃閃發亮。 　　“我隻是很好奇，維蒙老師你，又是為什麼要加入二十一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