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奄奄一息的常德紹被送到啟航號,時間已經接近淩晨。 本來,要想出動一輛車運送常德紹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他傷得實在太重,這樣的運輸很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移山車隊的醫生用了大量的藥物才勉強維持住常德紹的生命體征,而後由人駕駛著運輸車將常德紹送去已然翻越群山的車隊。 啟航號所率領的車隊並沒有停下——從一開始,他們就是真正地開拔。而當常德紹被送上啟航號時,陳望歸正在車長室留心著各車隊的情況。 “德紹的事情讓醫師去處理。”接到來自貨艙的電話時,陳望歸也隻是坐在大屏幕前,麵色平靜地回應,“所有人守好自己的崗位。” 這時候,陽光已經從沙塵中漏出幾絲金黃。 陳望歸望見前方大片的綠色,那是樹林。這些樹林類似於針葉林,算不上多麼繁盛,但陳望歸斷定它們足以抵擋這裡的沙塵。 換言之,如果穿過前方的樹林,或許就能抵達真正的凈土。 “各車隊,放慢速度。”陳望歸打開無線電,沉聲下令,“巨人傭兵團的人準備好開路,其他車隊掩護巨人傭兵團作業。” 巨人傭兵團的車隊中開出兩輛工程車,很快行駛到樹林的邊緣,用電鋸將一棵棵樹木攔腰斬斷,為後方的車隊開辟道路。 到得此時,陳望歸才走出車長室,朝著醫療室快步走去。 在醫療室門口,他看見了醫師。 “陳先生別著急。”看見陳望歸,醫師卻是首先開口,“長工長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我正準備來找你商量一些事情。” “什麼事?”陳望歸的語速比起平常似乎快了一些。 醫師轉身打開門,常德紹此時正昏迷在病床上,臉上罩著呼吸機麵罩,身上則插滿了輸液管。白色棉被蓋在他的身上,卻似乎在遮掩著什麼。 醫師走到病床邊,利索地掀起棉被, 常德紹的雙臂早已被電得焦黑,雙腿也經歷了不同程度的損傷,但共同點是看上去都已不似人形。 “他的四肢都已經廢了。”醫師乾脆利落地說道,“實際上,身體器官的損傷也很嚴重,現在要不是我給他上了呼吸機,現在也未必能活。” 陳望歸沉默地看著常德紹。 “你打算怎麼辦?”最終,啟航號的車長吐出這麼一句話。 “傳統的方法是義體改造。”醫師的回答乾脆利落,“我們車上有充足的義體儲備,可以將他損傷的器官和肢體全部替換為義體。” “代價呢?”陳望歸知道,按照醫師的性格,如果不是在猶豫什麼,他肯定早就乾了。 “一次性更換這麼多的義體,就算這些義體都是技術成熟的前智械叛亂產物,也會對大腦造成沖擊。”醫師應道,“合理的治療方式是在三個月到半年時間內逐步更換——但是我想,現在並沒有這個時間。” 陳望歸沉默了一會兒。醫師說得沒錯,大戰在即,啟航號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人力等待常德紹康復。 最終,他看向醫師的眼睛:“做吧。” 啟航號並沒有條件讓常德紹進行長期的康復——那也更沒有條件一直養著一個病號。相比之下,還不如盡快為常德紹換裝上義體。。 醫師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走到角落裡,取出幾副義體。 他的動作很快,操作著醫療器械切下常德紹的四肢,而後清理創麵,將義體與神經連接。 隨後,銳利的手術刀切開常德紹的胸腔。他的心肺被摘除,換為鋼鐵的義體。 陳望歸看不見這些。早在手術開始時,他就走出了醫療室,等候在門外。 此時,他看見楊復緩步走來。 “你沒事乾?”陳望歸抬頭看向楊復,隨口問道。 “現在不是我輪崗。”楊復應道,“常德紹在裡麵?” 陳望歸“嗯”了一聲。 楊復抬起自己的義體右臂看了看,最終搖了搖頭。 “換上義體的感覺怎麼樣?”陳望歸忽然問道。 “機械心臟一開始讓我不太適應。”楊復啞聲回應,“聽不見自己心跳的感覺……很奇怪。” “嗬,我也差不多。”陳望歸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從換上義體肺葉,我就感覺呼吸起來不太自在。” “右手臂換成義體之後我倒是適應得很快。”楊復接著說道,“雖然比起內臟它更容易看出來,但我總感覺……很‘正常’。” “你的腦袋呢?”陳望歸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還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楊復說道,“影響不大。” 陳望歸轉頭看向醫療室的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是有意這麼說,還是真的這樣?” 楊復沒有回答。 陳望歸瞥了自己的領航員一眼,最終站起身,走向走廊的拐角。楊復一言不發,緩步跟在陳望歸身後。 “川前那邊還有別的消息嗎?”陳望歸忽然問道,但他知道這是句廢話。 楊復果然沒有回答。 二人穿過狹長的走廊,拐過響著電燈炮滋滋聲的拐角,最終來到啟航號的貨艙。這裡堆放著彈藥、武器裝備、乾糧和淡水。 陳望歸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貨艙的大門就緩緩打開。他走下啟航號,原本在貨艙執勤的,身穿動力裝甲的長工立即跟了上去掩護在陳望歸身邊。 電鋸轉動的轟鳴隔著很遠都能聽見,一棵鬆樹被鋸斷,龐大的樹乾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穿過這片樹林,我們就到了。”沒來由地,陳望歸這樣說道。 “太陽是什麼樣的?”楊復接的話同樣沒頭沒尾。 然而陳望歸對此全然不覺,自顧自地比劃起來:“那是個黃色的光球……至少在白天的時候是金黃色的。很亮,不像現在這樣可以直接用眼睛去看。如果你直接盯著太陽看,不出十分鐘,眼睛就會被燒壞。傍晚和清晨的時候除外,那時候太陽差不多是橙紅色的,而且也暗很多。直接用眼睛看也沒關係,而且那時候的風景是最好看的……” 說到這裡,陳望歸忽然停了下來。 他看了看楊復,又望向針葉林。 幾縷陽光從針葉林間穿過,映照出空氣中漂浮的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