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偏殿。 “回戴爺爺,上旨已經帶給小王爺了。” 匆匆回了宮的傳旨太監不敢耽擱,一刻不停入了內宮,就即去麵見自己頭頂頭頭的頭頭,也是內侍太監頂端,亦稱大明宮內相,戴權。 正站在小春子上位,沒了在天熙帝麵前如履薄冰的奴顏婢膝,此刻身子骨挺直的戴權雙目微闔,正沐浴在午間隔窗暖陽裡養神。 同其他內監大伴喜好陰涼不同,戴權向來喜歡光明正大,也格外喜好這種被暖陽覆瓏狀態,這樣仿佛整個身體都會熱起來,讓其沉迷無法自拔。 半晌,跪在戴權下方的小春子幾感覺自己腿都要酸麻了,闔起雙目幾像是睡著了的戴權才睜開了一絲縫隙,偶流露出陣陣獨屬於大明宮內相的權勢威力。 “這聲小王爺叫的,看來小春子是得了巧了。” 戴權略尖的聲音似有含笑,隱約心情不錯,不過那順勢落下的一眼卻差點讓地上跪服著的小春子整個人真趴下去。 “都是仰戴爺爺威名,這是小王爺與小春子的。” 跪著的小春子強忍壓力半起了身,雙手捧著才入手還沒等捂熱的交票供給戴權,口中又忍不住補道,“小王爺與小春子確有看重,但小春子可不敢欺瞞於戴爺爺。” 大明宮內相的權勢,可不隻有常在大明宮的人才才知曉,哪怕就是那外朝又有幾人不知? “那你這小猴子還不快起來。” 掃到供上來的交票戴權笑罵同時略有一絲意外,但也就隨手收了,他戴權對錢並不看重,但這份心意卻是必須要收,不然就壞了規矩,那這偌大大明宮就不好帶了。 “才去了一次就肯替他說話,這小王爺倒是個妙人。” 看著不曾拖泥帶水就起了身又站穩的小春子戴權心底閃過滿意,口中卻另有道。 不要說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監,哪怕就是這宮內任一個活下來的小太監又豈肯輕易為他人說話。 如果他戴權不曾記錯那位張氏三子怕不是才九歲?不到十歲?就是那手下沒個輕重的,那長生久視豈是能隨便言出? 這次小春子倒不曾為張安庭作言語辯解,他盡管跟這位戴大監的時間不算長,可內宮過活本能讓他第一時間熟悉了解戴大監一些習慣,真要去辯駁什麼反倒是落了下乘。 “戴爺爺,這次去傳旨小春子也看了樁奇事兒。” 見戴權不追究了小春子倒又新開了口,既是取巧同時也是知道這種事兒大概是瞞不住的,索性直道,“那小王爺和賈府兩位公子居然都生生受住了那上旨天威。” “天生道子,應該的.......” 重新閉闔了眼皮享受暖熱的戴權嘴角帶笑。 道子這種事情放在外麵稀奇,在宮內其實也就那樣,所以不需要瞞著,隻是剛道了一半突然察覺到不對猛又睜了眼,一雙湛然泠目看得小春子不由一個激靈。 “你剛說什麼?” 眼下戴權卻再顧不得小太監的惶恐直直望向對方,直到小春子不覺咽了口口水才張開發乾的嘴巴稟道,“回戴爺爺,小春子說那小王爺和賈府公子都受住了聖旨天威。” “不是這個!” 沒想到戴權卻霎時變了臉色惱出聲,不過此刻回了神的戴權也漸漸收起威勢,忍不住冷道,“不用弄你那些個小心思,你剛說是兩位賈府公子都受住了天威?” 心心念念不得要領正驚惶的小春子聞言瞬間找到了頭緒,忙不迭點頭,“是,不敢瞞戴爺爺,的確是賈府兩位公子!” 說著,小春子也努力去回憶當時情況。 雖然當時被張安庭以身子半掩住了,可長久在內宮熏陶出的眼力眼色又豈是白來,稍一回憶就確定了那第三個在聖旨下站立的其穿著打扮是和旁兩個榮國府小姐同一模樣,當也是榮國府的人。 “看穿著同另兩位賈府小姐一般,年歲則隻有五六歲大小。” 既然不是跟張安庭有關係小春子自是知無不言。 他倒不覺得被小王爺坑了,畢竟小春子也知道那西寧小王爺才入京都不過一天,居然肯這麼維護榮國府的人,隻能嘆那小王爺是個性情中人。 “賈府小姐......五六歲.......” 小春子這話聽得戴權當即皺了眉頭。 他戴權被稱為大明宮內相可不止是因為掌了內侍,同樣還兼了龍禁尉統領職責,不然也不會同外朝天官對應。 至於榮國府這種一門雙國公的顯赫門第自是在宮中留過檔,“你看到的那公子應該是賈族榮府二房次子賈寶玉,至於那小姐......” 向來管著內宮又肩負通氣外朝的戴權哪怕有龍禁尉手段在又怎麼可能真去記住各家小姐閨名。 戴權隻隱約記得那賈族有四位小姐,一位送入了宮,其餘三位則在家中,可若說五六歲年紀怕不是寧府那一位? “小春子倒有心,這個就賞你了。” 思索過了關鍵處戴權也徹底恢復冷靜,不輕不重贊了小春子一聲後就把才入手的交票丟還給了他。 “謝戴爺爺賞。” 正屏息凝視的小春子忙不迭躬身去接,在跪了之後才福靈心至道,“戴爺爺如有事兒小春子可曾幫得上。” 聲落,偏殿內靜了好片刻才見戴權半瞇起了眉眼,“這事兒與小王爺無關,小春子你自去休息罷。” 戴權倒並不在意這小太監幫人說些好話。 恰相反,收人好處,這小太監能為那隻見過一麵的小王爺說話倒更讓戴權有好感,也平白地對那位還不曾見過麵的小王爺再添幾分好奇。 再換言之隻要身在這大明宮,那就是他戴權的人,他這位大明宮內相有這個自信。 聽了吩咐小春子自去不提,戴權也趁著這天熙帝午膳中覺的閑兒去內府上取了賈族文檔,琢磨半晌後把目光鎖定在了檔中一個名字上。 “賈族寧國府,乙卯科進士賈敬之女,賈惜春。” ........ “戴權。” 養心殿禦書房內過了中覺時辰的天熙帝果然出聲,而早已對其習慣熟稔於心的戴權也早就先一步隱身侍立一旁,直至聞聲才跨步閃出到了天熙帝麵前拜見。 “那外朝裡可有甚說法。” 連眼角餘光都不曾瞥去過一絲一毫,對於戴權出現天熙帝頭也不抬,仿佛早就知道會是這般,隻是平靜道出自己想要的。 “稟皇上,那張氏府上對此事兒並無怨念,也無流言傳出。” 作為大明宮內相,兼負於外朝聯係事務戴權自是知曉天熙帝眼下在問什麼,也想要得到什麼答案,而這個答案也自信是讓天熙帝滿意的。 果然,聽聞戴權如此回復天熙帝沒再多言什麼,隻是默默半闔了眼簾。 不得不說作為同外朝聯係樞紐,戴權能把郡王府被焚這事兒大事化小的手段是讓天熙帝感到滿意,甚至這個過程中他都不用真去見那西寧郡王府的人。 畢竟發生在皇城根兒上眼皮子底下算是同時落了天家麵子,他又如何真對一個小子說好話? “陛下,倒是去那賈府傳旨的小太監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察覺到天熙帝心情正好戴權也終於忍不住拋出了早已準備的道兒,實在是這事兒乾係太大,他自知也瞞不住。 “你這老貨,有甚直言便是。” 這一刻天熙帝終於是抬了眼皮,一雙湛然有神目光注視戴權口中卻是笑斥,畢竟戴權的存在可不止是聯係內宮和外朝,同時也是他這位一帝和後宮太上皇的連接紐帶。 “說是......賈族內裡有疑似第二位天生道子,其身份是寧府前賈族族長乙卯科進士賈敬之女。” 稍頓了頓戴權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哪怕按理論對於隱藏道子這種事兒他這個龍禁尉統領妥妥一個失察之責。 然而這在戴權看來明明該是驚動天家的消息吐出口偏沒能激起一絲一毫波瀾。 天熙帝甚至連眼皮都沒閃動一下,也不知是天熙帝沒聽清楚還是自己說錯了話,盡管依前者一帝的身份境界根本不可能,可戴權依然本能想要重復,畢竟這事兒乾係太大。 “哼,乙卯科進士。” 出乎預料,沒等戴權再言天熙帝卻是輕輕哼出聲。 那不經意間夾帶的冷意幾乎讓戴權感到自己身處風雪中,不過更詭異是天熙帝在意的根本不是什麼第二位天生道子,偏是那個看似不相乾的乙卯科進士賈敬。 或許換了個人來根本不清楚天熙帝在針對什麼,原在太上皇時就已經手掌大明宮的戴權卻是清楚在眼前這位潛龍之時那乙卯科進士賈敬偏是支持另一位的。 現今眼前龍飛於天,自是得不到好感,那賈敬倒也是果斷,索性直接謝官辭爵卸任賈族族長入了道門燒丹煉汞清修起來。 “道子不易得,那賈族也沒這般大運道。” 半晌,自顧自氣冷過的天熙帝適才開口打破沉默,既是出身皇室的驕傲,也算是給戴權釋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偏天熙帝口中說得是道子不易得偏他的語氣根本就是渾不在意,因為天熙帝清楚知曉這世間除了皇室,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個家世能夠供養生出一家兩道子。 唯有皇室,不過這點天熙帝顯然不會同戴權細說清楚。 “那賈惜春是得了那西寧張氏子的伴生寶玉。” 直至末了天熙帝才貌似不經意般補上了句,也直到這一句出口心才剛放回肚子裡的戴權活像是驟被寒冰封鎮了,霎時整個身體都是僵的冰的,暖陽都驅不散那種。 無它,單隻天熙帝這一句裡包含提供了太多太多隱訊,最簡單直接的,那就是在那榮國府裡就有直達天聽眼線在。 天熙帝另有一套區別於龍禁尉的直屬戴權自是清楚,不然當年也不會是眼前這位龍飛於天。 可戴權卻沒真正料到會是這般水銀瀉地,這般無孔不入,以至於他這位大明宮內相穩穩上三品存在都感到壓抑。 “陛下......可要老奴去把那玉取來?” 不覺間嗓子有些發乾又彎下了身子的戴權忍不住出聲,幾乎是本能想要更貼近眼前這位而不是糾結於同太上皇之間再如何選擇。 然而這一聲卻是讓這禦書房內陷入了短暫靜默,兩息之後才見眉眼隱含深意的天熙帝二次笑著嗬斥道,“嗬,你這老貨又沒了分寸,連那張氏子都不在意的東西居然也來問我。” 伴生寶玉? 他既號天熙連幾多道子都不甚在意又如何會去看重一塊死玉,也就那眼皮子淺的賈家才會把目光獨獨放在一塊朽玉上!
第16章 無2道子唾死玉(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