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原本就靜謐的梨香小院裡加上又少人走動無疑給人感覺愈發清凈安寧。 　　說起來張安庭是偏愛熱鬧的。 　　明明正經沒見過史湘雲幾次，甚至連認識都是因為這次中秋過節，但眼下這沒了史湘雲一大早來嘰嘰喳喳他就感覺稍稍有些不習慣。 　　再加上天氣轉涼緣故也不再早起搬張藤椅去小院裡吹風，這偌大榮府裡更沒人真個能管他，倒是又不覺過得懶散了起來。 　　或許更多就是因為史湘雲那自來熟能讓人不覺熱鬧，畢竟真要說天有多冷也不至於，有晴雯日常侍弄花草，不說四季如春罷，僅這小院裡還是很能給人新鮮暖意的，想來不過是氣氛冷清了些才讓人感覺冷清。 　　這一刻張安庭是愈發理解那些後院深閨裡那些公子小姐們總是羨慕無人看管。 　　可理解歸理解，他張安庭這其實也算忙裡偷閑，真要想忙他單手下那座樓裡麵就會有處理不完的事情等他過問，眼下這清閑不過是全推給阿大，靜兒、紅娘那邊才得來。 　　偏好不容易得來的清凈現在又覺得這小院冷清不得不讓張安庭感嘆一句人是真的賤。 　　總之一句話，他張安庭喜歡的是聚在一起熱鬧而不是為了一堆於他無意義的銀錢忙碌，不怕冷清，怕的是身邊沒個說話的人兒。 　　眼下也不是張安庭不想多活動，僅僅他不是賈族正經子弟，能安然寄居在這裡一是同為勛貴的西寧一脈名頭，二來最大原因自然要屬那道上諭。 　　實際同那位賈母再討好又沒真個有甚親戚關係，更不用像直係那般每日晨昏日省，去得頻繁反而麻煩落人口舌，之前賣巧也好撒潑也罷都是些細枝末節，最重要是分寸什麼需要把握。 　　兩世為人張安庭太清楚一些蜚語流言最能殺人，悄無聲息就能把人碾磨個乾凈。 　　“起了，晴雯，我們去二姐姐那邊院裡看看。” 　　心裡想著分寸的事情可他張安庭什麼時候又是磨人性子？ 　　之前為進這榮府偌大郡王府說燒都燒了，索性想去他就不再糾結，且不要說之前就立過威，單單不染樓給他的銀錢底氣已經足夠張安庭在這榮國府徹底不用看人眼色做事。 　　再加上有那道上諭在，若不自願哪怕就是賈母開口都不能夠攆他出去，真需要顧及的反而是三春那邊，現在想來是有一段時間沒去三春院裡了。 　　“晴雯？” 　　然聲音落下半晌都沒聽見回應倒讓張安庭不禁詫異起來，晴雯再怎麼倔強丫鬟本分還是有的，不由又叫上一聲，偏還是沒得到回應。 　　“爺，晴雯姐才被鴛鴦姐姐叫了去幫繡紅，叫得急就沒來得及跟爺說話，且讓我在這裡等吩咐。” 　　突地，隔張簾子有軟糯聲傳將進來，吐字清晰不說還把晴雯沒來緣由清晰敘述一遍不至於讓人誤會。 　　張安庭自是曉得榮國府裡丫鬟也是要分三六九。 　　晴雯雖是從賈母那邊出來，但至多也就二等丫鬟，自然比不得掌著老太太體己錢的鴛鴦和跟著鳳姐兒的平兒他們，甚至連襲人地位都有不如，被叫去屬實平常。 　　“是小紅？” 　　隔著簾子盡管看不真切，張安庭卻也覺得有些好頑。 　　聽這叫小紅的丫鬟說話倒算伶俐，他言鴛鴦叫得急加上晴雯爆碳性子沒來得及說話張安庭是信的，但要說讓人在這裡等著顯然就不是晴雯能做出來的事兒。 　　擺明是這小丫鬟自己作主添上，至於幾分是為了幫晴雯說話又有幾分是想要為自己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先進來說話罷。” 　　先不管這丫鬟哪種心思占得更多單看做事兒無疑是個聰明的。 　　隻能說不愧是鳳姐兒推薦，不過張安庭不喜歡這種隔空對話狀態索性就直接讓人進來，他可不想把榮府裡的規矩帶進自己這小窩裡。 　　“爺是想要起了？我去拿濕巾。” 　　得了吩咐那丫鬟卻沒有第一時間進來，顯然是記著前一刻張安庭提到要起的說辭，至於濕巾大概是提前就備好了的。 　　在屋內聽見外麵細碎腳步聲張安庭表情不禁隱隱怪異，單論起照顧人，這丫鬟無疑比晴雯要熟練太多，換晴雯來不說手忙腳亂，對方第一時間絕對是先掀開簾子看上一眼，可做不到這般有條不紊。 　　果然，不過兩個呼吸那丫鬟腳步就又響了起來，但依然很輕。 　　隨後對方似乎在屋簾前麵稍頓了頓才用一隻手掀開接著轉身進來，對方手裡不止拿了濕巾還有乾巾和半盆水同其它清潔用度。 　　“爺要是覺得涼就在這屋裡洗漱也可以。” 　　那丫鬟居然也不覺得自己一次性捧這麼多東西累贅，反先問起了張安庭。 　　“我沒那麼矯情。” 　　張安庭當即搖頭拒了。 　　感情到榮府這麼久還是首次體驗細微備至，真不知道是晴雯不懂還是懶了，仔細想想晴雯性子約莫還是前者。 　　有鴛鴦琥珀在哪怕在賈母房裡晴雯最多也就是傳話做紅，對於自己不用去做的他肯定不會上心。 　　這一念頭轉過張安庭不由調笑道，“你晴雯姐也沒你這麼細心。” 　　倒也不是存心貶低晴雯，這在張安庭這邊純純一句大實話。 　　“晴雯姐手裡活兒是一等一的好，約莫是爺刻意要求，這次也是晴雯姐吩咐的。” 　　卻是那丫鬟小紅聽了張安庭出聲贊他反緊了臉，口中同時本能回上一句。 　　“你倒肯為他說話。” 　　張安庭倒也不去戳破，不得不說這丫鬟心思悟性都不差，偏就是謹慎過了頭，反不如晴雯那般純粹更容易得人信任。 　　“是爺說要我們有話就說的。” 　　丫鬟小紅卻又補上一句。 　　“嗬.......” 　　小丫鬟這一句倒是把張安庭逗笑了，他倒是還記得之前賈寶玉吵著不要人管。 　　當時自己同跟晴雯在院子裡這麼說過，倒沒想到對方不僅聽到還記下來了，就是這理解明顯有些偏差，不過張安庭也不多解釋什麼。 　　“爺......咦，你怎麼進屋裡了！” 　　就在張安庭被服侍著穿戴整齊晴雯終於是回來了，不出聲徑自掀開簾子不說在看到丫鬟小紅在屋裡的時更是禁不住多瞪了眼。 　　“是我叫進來的。” 　　瞧著丫鬟小紅臉上一閃而過的局促張安庭順勢接了過來同時反問向晴雯，“你自個跑出去也不說一聲，你不在難道我還不能起了？” 　　不出預料，晴雯聽張安庭說是他叫進來的也不再多說什麼，反倒聽後麵責怪自己不出聲偷跑他當即就忍不住辯駁起來。 　　“哼哼，是我看爺昨兒回來的晚，知道爺今兒不會起那麼早，鴛鴦有事央我才過去了一趟，不說是不想打攪爺偷懶！” 　　果然，晴雯還是那個勇晴雯，錯是不可能錯的，我晴雯才不會做錯！ 　　張安庭禁不住心底好笑望向晴雯，這偌大大觀園裡也就晴雯能這麼說話了，“恩，你又都知道了。” 　　旁得丫鬟小紅原本以為自己謊言被戳穿最少會被訓斥一頓，卻沒想過這麼輕描淡寫就揭過去，甚至還是張安庭這個主子主動替自己開口隱瞞。 　　小紅在壓下心底慌亂看著兩個人鬥嘴樣子拋開絲絲羨慕之外低下那眼神裡更多反而是驚訝詫異和茫然不解，所以這就是傳聞中人人都想進的梨香院，還有晴雯姐是不是太勇了點？ 　　...... 　　“晴雯，把之前買的湖筆取來包上，還有翠墨軒那些本新書，煙膠墨水也拿上幾塊。” 　　吃罷廚裡拿來的吃食張安庭就思機而動了，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ａｎ.cｏm 算算這個點兒大概三春也該和老太太請過安，當在院裡不會去別處。 　　張安庭就囑托晴雯把月裡收集到的好東西拿出來一些，末了又補道，“對了，昨晚送來那蜀錦帶上三匹，餘下再挑十匹出來記得給鳳姐姐送過去。” 　　平日裡都是隻見東西不見人，今個兒好不容易偷了閑張安庭還真得去看看，特別想見見惜春那小丫頭有沒有再長高點。 　　“爺又何苦，不過都是些小玩意兒，單拿幾匹錦不就好了！” 　　原本收到張安庭吩咐就有些手忙腳亂的晴雯聽聞還要帶上幾匹錦頓時叫起不滿來。 　　看向錦緞的眉目就像是在看自家孩子似的，全是不舍，不過不舍歸不舍，晴雯知道拿還是要拿的，幾都是慣例了。 　　“就是小玩意才好拿出去。” 　　張安庭倒是難得解釋了一句，眼下荷包鼓了他倒是不介意送錢，那也得有人收不是，何況三春那院裡現在可還沒輪到他們自個做主。 　　“小玩意都送了，那怎麼又要這錦？不要說二奶奶那邊都拿了十匹，爺你自己都沒用多少。” 　　晴雯終究還是沒忍住辯上一句，從被養在榮府開始就被教著做紅，一是他舍不得這些料子，二來是可憐他們爺自己都沒受用多少偏還都要往出去送，他更連手都沒捂熱。 　　“鳳姐姐那邊是鳳姐姐那邊，那是要劃給其他人的。” 　　難得心情不錯，以前倒也沒發現晴雯還有一張管家婆的嘴，還是說在自己這邊被迫練出來的，張安庭倒是不介意教教晴雯，以免得他總是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