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的不染樓無疑人氣極旺。 外有北靜王水溶、一等伯等勛貴名頭加持,內容再加上請來京裡最好琴師畫師,又有各類讀書人最喜舞文弄墨,幾乎是穩穩坐定京都第一位置。 夜色之下,外麵尚飄雪花,依然擋不住樓內那上好銀碳外燃發出的陣陣熱浪,幾乎綿長蔓延至半條街麵。 “裡麵的可是稚圭兄?” 二樓一所雅間前麵張安庭先向著內裡遙遙拱了拱手,哪怕對方看不見,但張安庭卻知道這類人最吃這套,哪怕對方放在讀書人裡根本不酸不腐。 “敢問是韓某哪位朋友到了?” 稍默了默裡麵傳出回應,大概是在猜測外麵人身份最終卻又猜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隨即就聽內裡有輕微腳步聲響,跟著門被拉了開露出那張熟悉乾凈清瘦臉麵。 不出意外正是韓琦。 可待韓琦開門發現門外站在最前麵的是張安庭,真正被自己邀請的才艷雙絕反站在身後時候哪怕韓琦都禁不住呆了一瞬。 旋即才壓下不知是該好笑還是無語的情緒,拱了拱手道,“倒是讓琦吃驚不已,庭小哥兒這莫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罷。” 韓琦是真的驚訝,他作為這不染樓回頭客,又加上京都府推官兒身份如何不曉得眼前這位每日都要在不染樓裡出現一次,但實際上兩個人自從北靜王水溶那次之外並沒有再照過麵。 也真難為對方掛著頂級勛貴名頭,可是好招了些笑聲來,也就是不染樓愈發出彩才讓這些聲音少了些,但暗裡隱隱可憐嘲笑這位的真不算少。 “無事不登三寶殿?” 張安庭麵色不禁現出怪異,所以是眼前這位喝高了還是他這年齡身份真太有迷惑性,索性就直著問了對方,“稚圭這又是如何說法。” 說罷,張安庭還攤了攤手證明自己是真的不解。 前麵一聲稚圭兄看不到人倒罷了,眼下當麵稱呼稚圭可讓韓琦愣了好一陣。 實在是眼前這位年齡太小了些,若自己成婚早些怕不是孩子都有這般大,這一刻哪怕性直如韓琦也不禁暗暗後悔冒然告訴對方自己的字了。 “倒我忘了這樓是庭小哥兒主場。” 不過韓琦終究是韓琦,眼前這位既有興致他自不會掃了興,輕一拍自己腦袋頓時懊惱出聲。 真也不是韓琦故意裝聾,明明整日都能聽到人在耳邊念叨西寧小王爺,偏真見到麵居然就隻記得對方有趣反而忘了身份。 “這可不行,我都還日日記掛著韓兄你呢!” 比起韓琦這類外圓內方性子張安庭可不吝嗇客套話,哪怕他也清楚實際並沒有什麼大作用,對方真願意都不用自己說,若不願意說破了嘴皮子也不行。 “琦勞庭小哥兒掛念。” 詩有言人投之以木瓜,我報之以瓊琚,韓琦壓下心底古怪習慣性拱了拱手,實在是對方這話怕是連對方自己都不信罷,畢竟真要想見還用等到現在?真當他韓稚圭第一次來呢? “嘿,不敢當不敢當。” 這就是讀書人呀,表麵受用心底暗暗又感嘆一句張安庭如何看不出韓琦已經到了不耐煩邊緣。 真若是再說這些沒營養的可能對方下一句就該稱呼小王爺,再下一句就要告辭走人了。 哪怕原本過來就是興之所至沒什麼特別理由,眼下張安庭也得想上一個,索性就直言挑明道,“是韓兄來照顧我生意,我可不就得來看看,對待韓兄這類老主顧自然得多交流交流想法,順便弄張調閱問卷。” 不就是理由嘛,想要多少他張安庭都有。 “問卷?調閱?” 果然,原本就猜測張安庭過來是有事兒甚至可能要央求自己的韓琦聽到張安庭就這麼直接認下反而頓了頓。 韓琦倒是沒什麼惡感反感覺這種對話方式才合他胃口,但對方提及的東西一時讓他摸不著頭腦。 “哦,就是有什麼意見提出來,我們也可以及時調整。” 張安庭恍然般為韓琦仔細解釋起來,雖然是一時靈光,但張安庭還真想聽聽看韓琦能有什麼建議給自己。 “不愧是將門之後,這手段用得倒是像都裡京察。” 韓琦恍然,先是出聲攢了句,隨即話鋒卻一轉,“不過要說意見,庭小哥兒莫不如先進來罷,你雖是這樓主人,但我可是此間主人。” 本該是做事乾凈不拖遝的韓琦意外緩了態度轉而提起了進屋的事兒,順勢還讓開了身子,顯然是真想要邀請張安庭進來敘話。 “嘖,雖然麻煩些但既然是稚圭兄邀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心底又一次感嘆讀書人不愧是讀書人屁事兒就是多,連邀請人進個屋都能整出這些幺蛾子,但張安庭麵兒上自然讓人挑不出毛病。 “哈!” 韓琦也不禁被這位小王爺逗笑。 說對方不懂罷偏開出了這京都第一樓,這京裡隻要談及風月任誰都認可是那位西寧小王爺手筆,再說乖張罷,對方一舉一動又隱含深意,再者韓琦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脾性真的對自己胃口。 待進了屋,之前就直言道明自己是此間主人的韓琦自然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他可不管什麼身份不身份,韓琦隻道這是自己花了錢的,對於本該自己主要邀請的那位才艷雙絕侍立一旁反而沒什麼意見。 畢竟他韓琦就算再有脾氣也是曉得上下尊卑的道理,之前刻意點明那句這樓主人就是為此。 “要說意見,琦如何有什麼意見,誰人不知這京都第一樓是出自小王爺手下?” 韓琦從來也不是一個拐彎抹角性子,與其說他不像是讀書人不如言他更信奉人之生也直這般正經道理,索性就直接挑開了說,“那一聲不染,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早把人魂都給勾走了罷。” 不單恭維,韓琦是真的感嘆。 他也算作寒窗苦讀十幾載,不止沒有周茂叔信手拈來的《愛蓮本》過半水準,留不來什麼出淤泥而不染之類發人深省,那句人生若隻如初見更是讓無數舉子流連其間讓人不得不嘆服。 至於說那不染樓裡其餘引人矚目之類在韓琦看來不算歪門邪道也有些上不得臺麵,但同樣作為推官,韓琦也信奉訥於言而敏於行,對於那些舉動造成的效果韓琦決然是認可的。 “可不敢得稚圭兄這般謬贊!” 哪怕心底一直在吐槽讀書人如何如何,但眼下這兩句聽來當真也讓張安庭由內而外感到舒坦。 韓琦這貨清高歸清高卻不排斥言及勛貴簡直是讀書人中的異類,但也妥妥可以作為讀書人中典範。 “嗬。” 本該到恭維處偏韓琦這次沒有再接言隻是笑過然後滿飲了杯中酒。 韓琦自是不喜歡虛言客套,他倒是看得出眼前這位也真是發自內心喜歡自己這評價,但他韓琦也沒誇張,好就是好,若是不好他韓琦說了好也是不算作數的。 張安庭這邊本來等著的後續居然沒有到來一時間先是愣了下,旋即也不再壓著笑道,“稚圭兄長可謂是真性情,不像是讀書人,偏又像極了讀書人。” 不得不說眼前這位韓推官是真有意思,雪中送炭的事兒都做偏不去做錦上添花,張安庭心底對對方性直外圓內方的評價外不禁再添上了剛正不阿,妥妥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犟牛脾氣。 “庭小哥兒此言對極。” 韓琦對於張安庭這般孩童又是模棱兩可的評價不僅不以為然反而深感驕傲,灑然又滿上一杯後就自顧笑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我不過就是一讀書人,普普通通讀書人。” 說罷,韓琦再飲一杯,顯然不是裝的,是真被張安庭這一小友勾起了談興。 窗外的雪在簌簌不曾停息拍打著窗子,屋內溫暖如春。 然前一刻還樂在其中的韓琦突然被勾起了什麼般目光定了定,那清瘦泛紅臉頰上顯出一抹紅光,“要說有意見琦倒真有一言,就是怕得庭小哥兒不耐,會惹得小王爺厭惡也說不定。” 韓琦的性子注定讓他不會藏著掖著,先是庭小哥兒,後又刻意點明小王爺無疑是把讀書人的習慣使然擺了個十足十,顯然哪怕是張安庭拒絕他最終也是要說的。 而早就對韓琦性子有了預估的張安庭如何聽不出來對方話裡未盡之意,說不得後麵的話就會讓這一才暖開的場不歡而散。 另一方麵從各自基礎立場上講兩個人一是實打實勛貴,還是頂流,一位則為板上釘釘的十年寒窗出身,更不用說兩個人彼此年齡差距,再偏激些講甚至都不該坐在一起更不用言及談論什麼肺腑。 “這時候按常理來講我該規勸稚圭兄的,畢竟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以免傷了和氣,這才是正經處世之道。” 被韓琦那一雙微微帶紅的眼睛盯著張安庭絲毫不覺得不妥反而愈發從容侃侃談及世之道。 而韓琦也這般聽著不激動也不辯駁甚至都沒太大反應,就好像前一刻逼迫人聽自己一言的犟人根本不是他,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兩人真可謂是相得益彰。 “可處世之道往往處不了世.......”
第71章 處世之道處不了世(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