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奴生也是生(1 / 1)

萬裡江山萬裡塵,一朝天子一朝臣。   黎明破曉,隨著劍奴赤生的死訊在整座樓中徹底傳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洗牌浩浩蕩蕩地開始。   作為奴生當中的風雲人物,赤峰無論是所取得的成就,還是所到達的高度,都絕對是奴生中前所未有,因此哪怕是與他不對付的奴生,都不得不對其俯首帖耳。而實力強悍是有目共睹的一方麵,另一方麵在樓中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樓上如何且不說,單是在這樓底下,就是絕對的主宰。   他一死,格局被打破,往日裡被打壓,礙於威嚴不敢冒頭的奴生,此刻就像雨後春筍,大量湧現。與赤峰走得近的奴生,不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就是隨便找個由頭,浸了豬籠。   這幾日,樓間的擂臺成了最熱鬧也是最受歡迎的地方。   當上麵一紙召令下來,宣布冥陽樓即日起封樓七月,就意味著七個月不會再有譴奴令降下,所有奴生的行為都要受到約束,不準離開嶽陽城半步,否則一刀斬了也沒有人過問。   樓上夜夜笙歌,樓下刀口喋血,同一座樓,不同的生活,這就是奴生。   樓臺間的鮮血未乾,緊接著又有一個人倒下,收屍奴最忙碌的時刻就是現在,從起初兩個人搬一具屍體,到後來索性一人一手拽著一條腿,地上的血跡也顧不得清理往下拉。即使如此,等到他們二次再回來的時候,臺上倒下的屍體已經成倍增加。   一時間空氣中的血腥味猶如毒藥蔓延樓層,使人窒息的同時又使人上頭,就是人間煉獄,封閉的屠殺場。   “誒!這裡什麼時候多了一盤磨?”   “管他乾嘛?不嫌晦氣!扔了就趕緊走吧!這地方愛待誰待,反正我是一息都不想多待!”   一行收屍奴將屍體拉到底下三層,本著多走也不多待的追求,收屍奴屏住呼吸,將手上的屍體從樓間往下一扔,就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委實是不耐煩到了極點。   心細膽大的奴生也不再過問,自己都自身難保,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愛誰誰管。   這樣的日子持續數十日,似乎是能打的奴生都死完了,臺上滾滾的血流得以凝固。這一戰下來,樓間的勢力一下子分成了三個。三個人站立在臺上,頗有一副三足鼎立之勢,彼此間的氣勢不相上下,誰也奈何不了誰。   一個奴生身形瘦長,穿著白色的麻衣,活像一隻叫靈緹的白色細犬。隻見他護食一樣護著站立的一畝三分地,目光看向另外兩人,帶著不善。   “哼。”冷笑聲如冰碴子拔涼拔涼。“想不到兩位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居然有著如此高強的武功,藏的可真是夠深吶!”   男人的聲音明嘲暗諷,看了眼左手邊的細犬,又瞥了眼右手邊的塔奴。   “豹子奴此言差矣,沒有一身本事,還能在這裡活命不成?”   塔奴體型高壯,隻能用龐大來形容,和細犬男子完全是兩個極端,身高九尺,單是往那一站,就給人極強的壓迫感。脾氣也是暴躁,麵對男人的嘲諷,絲毫不給麵子地直懟了回去。   “塔奴說的不錯,倒下的就倒下了,再無起來的可能。豹子奴,在地下你也算半個人物,雖說你我都是劍奴,但是和那位相比,我自認為不如,所以你應該清楚,貪心不足蛇吞象。他能夠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白衣瘦長男子明目張膽的和塔奴站在一條線上。   男人見到這一幕氣得咬牙切齒,臉色陰沉,拳頭握緊指關節發出嘎嘣脆的聲響,怒氣正在節節攀升,卻又偏偏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再怎麼心高氣傲,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看著麵前和自己三峰獨立,互為掎角之勢的二人,男人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原來,樓上的那位尊主大人是這麼想的。   男人的神情突然變化,讓兩人有些摸不清頭腦,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隻知道他透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打量著二人,兩人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難道這老小子的武功造詣已經遠超我等了?不應該啊?   兩人彼此對視,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詫異與害怕。   然而正當他們想著男人如何出手,他們又將如何抵擋的時候,男人雙手抱拳,沖著兩人露出自以為和善的笑容,“兩位說的對,是在下孟浪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今日天字一號房間等候二位大駕光臨,在下好酒好肉,給兩位兄弟賠罪。”   “這……”   男人表現出來的熱情讓兩人都懵了,越發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   “豹子奴想明白就好了,我便不多打擾了,告辭。”白衣男子抱拳轉身,縱身一躍,腳尖踩著輕風眨眼間來到了樓層的另一端。   “吃人嘴短,好酒好肉還是自己吃的好。告辭!”塔奴是個心細的粗漢子,見白衣男子離去自己也不再久留,略一抬手,而後咚咚的腳步聲在樓間響起,猶如鼓點鏗鏘有力。   男人也不挽留,表麵上看起來是他忌憚兩人的實力從而示弱,實際上先走的永遠是輸家,隻有站在最後的才是贏家。   樓底二層,經過幾日幾夜的動蕩不安,到了今日才算能喘了口氣。   風年殘燭的老醫奴就倚坐在自個兒屋子的門檻上,看著對麵以及周圍空蕩蕩猶如牢房的房間,大開著門,沒有一個人影。   唉   長長的嘆息聲在樓間悠悠回蕩,經久不散。樓道裡的光線照進屋內,在老醫奴的背後,一個躺在木板小床上的死屍動了動手指。   “出來出來都出來!”   這時,一陣粗魯的嚷喊聲傳遍整個樓層,打斷了老醫奴長長的嘆息。   “還活著的都給老子他娘的出來!別他娘的裝死,不然老子這就送你們這群鱉奴下到三層躺平!”   渾話雖然粗鄙不堪,但是在這裡是極有用的,相反若是好言好語,哪怕將嗓子吼瞎了,也不會有人鳥你。   “奉奴主命來通知你們一下,從此以後,保護費將由原來的一百文,增加到三百文。”話剛說完,被嚷嚷出來的奴生還沒有反應過來,該奴生緊接著又說道:“實話告訴你們,有什麼勞什麼怨都憋在肚子裡別讓老子聽見,老子來隻是告訴你們,不是來與你們商量。”   “收錢!”   言畢,跟在身後的奴生就行動起來,而他口中所講的奴主,其實就是把持了下三層格局的三個劍奴。於生死較量中脫穎而出,取代赤峰成為新的底層管理者。   奴生也並非沒有收入來源,他們除了疵奴的身份,其他幾乎和外麵的人沒有兩樣的。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女人負責作坊織布,而男人燒炭砍柴,圍山打獵,凡是出力的活計基本都乾過。畢竟這麼多人,樓中不會大發善心給你吃給你穿,除去每天都有負責監視的奴生在一旁盯著,他們的生活和外麵的人一般無二,不然赤生也不會去草堂讀書了。   所謂的保護費,某種意義上來講住宿費就包含在了裡麵。雖然如今已經是原先的三倍,但是對於辛勤勞作的疵奴們來說,勒緊褲腰帶,稍微累點苦點,乾活再賣力點,也不是拿不出來的。因為保護費也不是天天收,而是月初一次,月末一次。   到了這裡,奴生就紛紛回到他們那蝸居的房間裡,或在墻角,或在床下,或在架子後麵的土坑裡,刨出一隻布袋,取出自己的小家當。   生活如何再低頭,也好讓自己有個奔頭。   “怎麼回事?他娘的是誰把死人放在床上的?”   到了老醫奴的房門口,狹小的空間一覽無餘。   老醫奴佝僂的身子伏在貨架找尋什麼,聽到外麵的咋呼聲,身子登時一激靈,像是做壞事的孩子被大人突然發現了一樣。   回頭一看,隻見兩個人影踏了進來,蠻橫粗暴沒有絲毫分寸地伸出手臂,要將平躺在床榻上的屍體一把拽出去。   老醫奴見到這一幕就沖了過去,佝僂的身子極力挺直,攔在兩個奴生麵前,但即使如此,身高也比他們矮半頭,氣勢上更是被碾壓。   兩個奴生見有人攔在他們麵前,表情先是詫異,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然後一起伸出手就要把老醫奴無情地推倒在地,而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道喝止聲,二人的動作當即頓在了空中。   “住手!”   方才張口老子閉口娘的奴生走進來,原本空間就不大的房間越發擁擠。   “你們去別處,這裡交給我。”   從說話的語氣和行為動作來看,這奴生顯然不是一般的嘍囉,最起碼在樓中是有一定的地位。兩名奴生聞言問也不問地扭頭出了房門。   “老醫奴,說說吧,這是在搞什麼幺蛾子呢?我可還沒聽說過你有這癖好。”   實際上該奴生對於老醫奴在做些什麼根本就漠不關心,剛才他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手下的人將他推倒,然後把屍體扔到三層,屋子的東西全都搶砸一空。   奴生下巴一揚,瞟了眼木板床的屍體,在他看來,是和屍體無異,畢竟連呼吸都沒有的人,不是屍體又是什麼。   此時老醫奴倒也是冷靜了下來,兩隻乾巴巴的手掌一搓一揉,彎曲著腰,像極了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挪動慢吞吞的小碎步,走近奴生,變戲法似的,手掌間多出來一隻巴掌大的布袋。   奴生正值壯年,耳聰目明,一眼就識破了老醫奴的障眼法,不過他並沒有拆穿,而是笑吟吟的看著,看著老醫奴到底幾個心思。   “呦,老醫奴,長本事了嗬!我看你也別操心什勞子的醫術了,那能掙幾個子兒,而你這一手無中生有,隔空取物的本事,可就了不得了,外麵許多的達官貴人都好你這一口呢!”   奴生說著,就一把抓住老醫奴捧在手心裡的錢袋子,往空中拋了拋,分量要比別的疵奴重的多。奴生心領神會,旋即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躺在木板上的屍體。   “老夥計,這可是會掉腦袋的錢,燙手啊。”   老醫奴老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似乎是奴生一番玩笑話讓他心滿意足,麵部表情跟著支棱了起來。   聽到這話,老醫奴笑容不改,將手伸進袖口中,掏出一團用布包裹的疙瘩。   “這是?”   “嘿嘿。”老醫奴嘿笑兩聲,露出一個男人懂的都懂的笑容。   奴生看到老醫奴這副賤兮兮的模樣,哪裡還不知道這是乾什麼用的,當即樂開了花,眼睛瞇成一條縫,臉上的壞笑煞是猥瑣。   “你這老小子,挺會來事,該不會寶刀未老,還幻想著寵幸哪門子的姑娘吧?”奴生混不吝地與比他矮一撮的老醫奴勾肩搭背,老醫奴老臉一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落在奴生的眼裡讓他以為被自己說中了。   “欸……啊……”   好巧不巧,就在這時,二人的背後響起了一道微弱的呻吟聲,雖然微弱,但是在小房間裡就像一個大活人,無處躲藏,自然也被奴生聽得真真切切。   奴生聞聲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而是一雙眼睛盯著老醫奴看,笑瞇起的眼睛變得細長,閃爍著微光,猶如狐貍般狡黠的目光,看得讓人心裡直發毛。   老醫奴卻好似什麼也沒有聽到,依舊是在樂嗬嗬的笑。   屋子裡落針可聞,空氣停止了流動,乾燥悶熱,老醫奴的後背都濕了大半。   片刻之後,當呻吟聲再響起的時候,老醫奴適時張口,無縫銜接,將呻吟聲強行掩蓋了過去。   “近日意外收拾出一張殘缺的古經,細看之下,發現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頂級醫術,可開腔破顱,抽筋刮骨,老奴見獵心起,就找個死屍拿回來試試手。”   老醫奴雙手互搓,不知所措的像一個新婚初嫁的小媳婦。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奴生拉長了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既然如此,那您老忙,我就不打擾了,聲音別鬧得太大,到時不好收拾就麻煩了。”   “是是是。”老醫奴忙不迭點頭,看著他把錢袋子塞進自己的懷裡,又把布包的疙瘩揣在自己腰間,然後就大搖大擺地走出屋門,沖著樓間大喊一聲走了,就帶著一群奴生去了上麵。   老醫奴趴在門框上朝著上麵看了許久,才喘了口氣,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液,隻覺得渾身刺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