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腳下打滑，一聲尖叫，身體猛地滾向山下，男童想也不想，右手立時來抓，可身體吃力，自己也隨之墜了下去。 男童雙臂箕張，順將妹妹抱緊在懷，妹妹亦攬開小手，死死抓緊著哥哥，隻見他二人依偎一起，狠狠滾向了山下。 石階撞身，痛如鞭打，男童難以禁受，哇地一聲慘叫了出來。 兩人再是滾出十米，迎頭撞在一棵鬆樹之上，男童一聲悶哼，眼冒金星，大腦昏沉。 鬆樹受擊，樹冠雨水唰地傾瀉而下，盡數灌在男童臉上，讓他清醒不少，然周身仍火辣如刺，近乎沒了感知。 男童不遑多吟，急又轉向妹妹道:“思兒，你怎樣了！” 女孩稚臉寫滿委屈，貝齒輕咬，卻隻回了句:“哥哥，我無礙的。” 男童立時起身，道:“咱們快走！” 卻是這麼一立，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仿佛身體某處有傷口被撕裂了一般，疼得他直不起腰來。 “在那裡！快擒住他們！” 雨幕之後，忽地傳出一聲吶喊，男童連忙回望，但見水霧彌漫，竟是瞧不出來人相距幾何，似地有一群猙獰野獸，於不知名處伺機而動，蓄勢待發。 眼見哥哥躑蹶不起，女孩忙道：“哥哥，快走！” 說著便要來攙哥哥，幼小身影看去既是堅韌又是可憐，得妹妹攙扶，男童終能舉步，饒是如此，行起路來也是一蹺一拐，速度直比先前慢下不少。 二人眨眼又到山腳分岔口處，遊目四顧，舉棋不定，男童道：眼下究竟是該下山，還是該再折回到龍門大殿？ “還不給我站住！” 正猶豫之際，斜側裡，大雨之中，突然竄出一道人影，隻見那人臂伸如猿，朝起兄妹二人便撲了過來。 男孩驚慌無措，連連後撤，滾爬之際，方險險躲了開去，卻是那人下山力道過大，一個不及，沒能止住步子，腳下再是一滑，徑直鉆進了前方雜草叢中。 “找到他們了！” 又是一聲吶喊自左側山道傳達而下，定睛細看，隻見兩側石道此時均已布滿了人影，眾人猶如猛虎下山，疾向兄妹這處迫促逼近。 男童見狀一顆心何其絕望，心想：為何這通往大殿方向的山道也盡是惡人，上官叔叔已身遭不測了嗎，今日，我兄妹二人當真要死在這裡了嗎？ 身前草叢，那人一陣掙紮再次站起，隻是身上泥濘不堪，大顯狼狽，便是臉上都是黃稠泥巴，他橫眉冷豎，如豺狼般死死盯凝著二人，似是有所遷怒。 男童把細打量，發現此人布縷青絲，竟是儒生打扮，隻是此刻全然察覺不到彬彬氣質，反是令人膽寒生畏！ 女孩道：“哥哥，我好怕，父親、上官叔叔，他們······他們是不是已經······” 女孩再也隱忍不住，忽地嚎啕大哭起來，無盡悲慟宣泄而出，聲音幾欲令人斷腸。 她感覺全身酸軟，如同垮掉一般，想放棄，想束手待縛，隻因已如甕中之鱉，那死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女孩邊哭邊道：“哥哥，咱們認了吧，咱們不逃了吧！” 此話辛酸無奈，不似她六歲孩童口中道出，草叢裡，那書生更道:“如此最好，也好省去我一番費力，再不小心碰壞了你們兩個黃口孺子，便大大的不值當了！” 石階之上，眾人手持利器魚貫而至，男童見狀突覺釋懷，原本恐懼之意也蕩然無存。 他望向妹妹這處，道:“思兒，莫要說這種喪氣話，可是忘了，你還有個哥哥！” 聽聞此話，女孩精神大振，委頓之意登時消卻大半，心道:我隻道上官叔叔已死，爹爹已死，卻忘了跟旁一直有個哥哥，有哥哥在，我還說什麼喪氣話！ 男孩自忖：如今，上官叔叔已死，父親已死，自己必須護好妹妹周全，卻是我二人氣力不逮，對方又窮追不舍，可該如何逃命才是！ 男孩一時迷茫，旁睞左側，身軀不由一振，他轉向妹妹，豪邁道:“思兒，你怕嗎？” 女孩順哥哥雙眼去望，見那裡赫然便是一處陡坡，荊棘叢生，亂石成堆，女孩恍然大悟，似也被哥哥情緒感染，決然麵向山溝，心中不有分毫畏懼！ 女孩重重地道:“我不怕！” 心中卻是在想：有哥哥在，我何懼之有，前方縱然危險，也勝過這裡百倍，便是要死，我也要和哥哥死在一起！ 雨水刷刷落下，洗在兄妹麵龐，雙雙稚臉盡透著柔情與俠骨，那書生頓覺不妙，虛聲恫喝道:“下去可是要死人的！” 哥哥道：“思兒，咱們走！” 妹妹道：“咱們走！” 兩嬌小身影彼此執手，縱身一躍，已是跳下了山坡。 兄妹二人臨時起意，令書生始料未及，他急忙伸手去抓，眼見就要擒住，卻是相距一寸遠處，被他們掙脫開來。 書生佇立崖坡，眼望二人消失方向，垂首頓足，懊悔無限，身後眾人悉數趕來，見書生狼狽不堪，怨懟道:“你怎給他們逃了呀！”。 書生兀自望著坡下，心有不甘道:“我怎知他倆會不要命地躍下坡去！” 跟旁一人道：“快想法子追上！” 另一人道：“這······這可怎麼追啊，此處下去九死一生，他們想死，我可不願陪葬！” 一群人於崖坡之上畏首畏尾，進退兩難，雨仍自連綿而下，風仍自招搖不止，水霧蒙蒙環繞，溪水潺潺作響，林間鳥獸飛絕，遠山神秘妖嬈，猶如一幅沈墨未乾的丹青畫卷。 雨水急躁，著麵生疼，林木飛馳，耳畔生風，兄妹二人向著坡下遽速翻滾而下，一時腰肋著地，一時雙手著地，更有荊棘利石，觸之即傷，鮮血橫流。 他二人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再滾片刻，咚地一聲悶響，齊齊墜入山腳清泉之中。 涼意猛地倒灌而來，男孩瞬間清醒，隻是呼吸愈發窒悶，更有一股無形之力將他卷向下遊，男童手忙腳亂，五指一張，已將妹妹鬆開。 無意間，雙腳踩在水底，男童企起足尖，陡地鉆出水麵，呼呼大喘不停，身旁，噗地又一聲悶響，妹妹也於水麵探出了腦袋。 男童不禁心想：還好此處是條淺溪，若是湍急的水流，自己和妹妹必然要溺死這裡！ 想到這處，上前便拉住了妹妹，男童回望山坡，二人經過處，兩條黃泥印尤為明顯。 左右顧盼，不見惡人追來，男童這才舒了口氣，可周身血跡斑斑，衣衫襤褸，此刻浸水，傷口更顯蟄疼，二人眼含淚花，小手打顫。 男童強作忍耐，帶著妹妹涉向岸邊，大雨傾盆，將水麵拍打得猶如沸水，原本平緩之水流，這時竟如亂陣馬群一般。 此處不同於山頂，水霧隻浮於層林之上，遠處景象雖依稀可見，但周遭山巒，山腳以上均敝不可見。 女孩四下張望，舉目無神，瞳孔之中仍有餘悸，道：“哥哥，咱們該逃往哪裡？” 男童緩緩轉過一圈，心中也遊移不定，想來這周遭要麼便是險山，要麼便是深林，闃無人跡之下，可該取道何處呢，那群惡人若循泥跡而來，很快就能追上，又要如何才能避開他們呢？ 男童再是思索片刻，眼神忽地堅定起來，心想：無論走去哪裡，總是好過繼續耽在這裡！ 男孩右手一指，道:“咱們往那裡去！” 隻見前方赫然是一片竹林，想必平日裡也是密不見天，此時逢上陰雨，更顯晦澀暗淡，這處看去，近乎瞧不清內中樣狀，更不知延伸到了何處。 男孩想得頗為周全，知此種地方，最是有利於逃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女孩嗯地一聲，跟起哥哥便紮進了竹林。 當下雖正值深秋，氣候轉涼，卻是這翠竹油綠常青，不遜鬆柏，隻見竹葉尖尖水珠懸掛，晶瑩剔透，爍爍微閃，山風襲來，整片竹海也泛起了碧波。 兩人方始駛入竹林，頓覺眼前發黑，光線盡被屏蔽在了林外，便連頭頂雨滴也稀疏了不少，不知是秋雨轉小，還是這竹林濃密使然。 現下終不用再奪命狂奔，緊繃之心弦也得片刻鬆緩，一時間竟有些安逸，兄妹二人彼此執手，無語凝噎，聽得到的，唯有腳下啪啪的踩水聲，或是頭頂偶爾滾過的悶雷。 兄妹二人強抑淚水，且喘且行，半個時辰過去，也沒到得竹林盡頭，隻是林間光線愈發昏黑，想來也已到了傍晚。 此刻大雨仍傾瀉不止，積水近能沒過腳踝，二人再是走上片刻，遠處光線隱約明亮許多，兄妹二人心中一陣激動，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步子。 踏出竹林，眼前豁然開朗，光線雖是強烈些許，但也早已沒了入林時的亮度，隻見一條小河橫在身前，攔住了兄妹兩人去路。 目光逾河，遠眺對岸，兩人心中咯噔一緊，任由雨水灌入眼眶，卻不再眨上一下。 隻見遠方，一湖泊宛如素帶，悠悠挺入山穀，湖泊之上，石橋橫架開去，其上九道龍門宛如龐然巨物，藏於水汽繚繞之中，竟看不清真實模樣。 前方不正是龍門入口嗎！ 兄妹二人隱忍一日，此刻觸景生情，淚水再也把持不住，妹妹一手攥緊哥哥，一手指向南山之巔，哽咽道:“哥哥，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