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實力,上官男子對上那宣姓道士自是綽綽有餘,可誰知身後突然冒出一個和尚,且使用如此下作手法偷襲於他,一時令他暫居下風。 上官男子憤然罵道:“賊禿!枉你為名門正派,竟也背後偷襲,好不地道!” 但見那和尚頭頂發亮,九個戒疤尤為顯眼,此刻禪杖持於手中,單手當胸,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貧僧此次前來,本為撥亂反正,平定世態,敢問施主,意欲除惡之舉,何來偷襲一說。” 如此言論上官男子自然不受落,當即反駁道:“撥亂反正?竟不覺臊臉,擅闖龍門聖地,還如此冠冕堂皇!” 那和尚道:“你們心中作何打算,便是旁人也能猜出一二,事已至此,施主又何必自欺欺人,不如放下屠刀,苦海無涯,回頭方是岸土。” 上官男子怒氣橫生,哂笑道:“放下屠刀?你何不說束手待縛,卻也來誆我!” 那和尚瞧望上官男子大有冥頑不靈之意,無奈道:“阿彌陀佛,施主為何仍如此執拗?” 上官男子道:“少廢話,賊禿看劍!” 言畢,右手持劍,左手推柄,但見銀劍化絲,快作不清,直沖那和尚麵門而去。 和尚道:“善哉!善哉!既然施主不開正覺,老衲今天隻得破戒除害了!” 聲音甫歇,和尚雙手掄起禪杖,在身前快速旋轉,庭院之中,頓時叮鈴鈴聲色大響,更有勁風狂卷,撩動袈裟。 鏗然一聲,銀絲擊在杖身,登被打回原形,長劍化作實體,一陣旋轉,直直刺入地麵。 和尚身影一閃,手持禪杖緊逼而來,竟是不帶絲毫暇隙,宣姓道士佇立原地,紋絲不動,顯是不願乘人之危。 南山之顛,哀嚎連連,鮮血揮灑,刀劍零落,龍門殿前,更有近百餘人橫屍血泊,一眼望去,直令人心驚膽戰。 抬頭遠望,但見浩瀚天際,那如墨般的雲層變幻莫測,此時似是沖著大地獰笑一般! 男童攜領妹妹一路繞過廊廡橫穿偏巷,直沖府邸後院而去,待踏出後門,周遭光線驀地暗淡下來。 隻見兩側鬆柏含翠,蔭翳蔽日,腳下一道青石板路直延伸向了叢林深處。 轟隆一聲炸響傳來,天際陡然閃過一條白練,猶如銀龍升遊九天,更似虎嘯威震蒼穹,將晦暗盡也撕扯了個粉碎。 而後,隆隆雷聲漸漸逝遠,山風方歇,空中雨點便隨之密集起來,青石板路瞬間明晃一片。 驚雷無兆而至,聲蓋四野,兩人身體俱是一抖,枝頭撲楞楞一陣悶響,飛鳥成片,直向南山遠端驚竄而去! 鬆林雖茂盛幽深,卻並不長遠,腳下青石板路隻向前挺進五十餘米便到了盡頭,隻見前方山路下沉,層層石階鋪展開去,竟是一處山道。 兩孩童奔至此處,大汗淋漓而下,男孩直覺得右眼又疼又蟄,如同撒了碎鹽一般,此刻鮮血仍在流淌不止。 但命在旦夕,禍臨眼前,盡管傷口如何作痛,男孩仍自不敢停歇,換了口氣即朝後山極寒冰窟奔了過去。 極寒冰窟坐立龍門後山,其間需先循南山而下,再折上後山,待跨過一座木橋便能到達,後山坐立天塹,易守難攻,也是龍門之最後仰仗。 下山之路,雲杉漸多,鬆柏漸少,但見巨木參天,苔蘚披被,山路崎嶇,葎草雜生。 男孩邊奔邊想:平日裡,這段路程自己與妹妹嬉鬧著眨眼便能過去,不知今日怎會如此漫長! 再是邁得百餘石階,腳下山路倏然分為兩道,猶如萬丈巨蟒,蛇身一盤,竟向兩端分走開去,一條向左,直攀迎麵山峰,一條向下,直通山腳而去。 男孩收住步子,不料臺階濕滑,腳下一個不穩,立刻向下翻滾出去。 女孩叫道:“哥哥!” 猛然一驚,連忙拉住下滑的哥哥,男童滑出五六個石階,方方止住趨勢,但覺周身劇痛猶在,如若骨折,唯緊咬牙關暗自隱忍。 啪~啪~啪~ 雨水穿過樹冠滴滴而下,或落於石階,或落於亂草,或落於男童女童稚嫩臉龐,絲絲涼意猶如玉石,不消片刻,兩人臉頰已是掛滿雨珠。 男孩道:“妹妹,走這裡。” 他指了指左側山路,拉起妹妹便折了出去,女孩嗯了一聲,立也隨他趨了出去。 男童拉著妹妹攀出不久便覺雙腿發軟,額冒大汗,無奈隻得停下腳步,略作緩息。 突遇血災,心弦緊繃,現下又是奔襲不停,心力交瘁,此刻論誰也已乏力,更何況是個孩童。 男孩暗暗心想:妹妹年歲小於自己,方才院中又踢了半個時辰的毽子,隻怕此時體力更是透支! 男童想著便望向了一旁,果不其然,隻見妹妹臉色泛白,嘴唇發乾,汗珠順沿下巴直往下落。 男童忽而轉身,望向來處之龍門大殿,卻是早已被濃密樹冠遮蔽,不知現下是何情況。 男孩縝密想道:從今日所見分析,對方不僅人多勢眾,且不乏武藝高強之輩,上官叔叔身陷重圍,究竟勝算幾何,而又幾時得以脫身,龍門能否化險為夷,自己也不有定論。 那些惡人會繼續追殺我們嗎?想到這處,男童頓如醍醐灌頂,不敢再有絲毫怠忽,抹去額頭大汗,抓起妹妹小手,再次攀去了山上。 妹妹突然拉住哥哥,近乎哀求道:“哥哥!我……我好累,實在是······跑不動了!” 女孩口喘粗氣,隻覺雙腿如灌鉛一般,當真再難挪動半步。 男孩急道:“跑不動也要跑!思兒再堅持一會,很快······很快就到後山了!” 哥哥言語中已然帶了些許責令,他深諳此事之嚴重,現下是萬萬停留不得的,否則便有性命之憂! 妹妹無奈,皓齒緊咬,神色堅毅,她攥緊哥哥手掌,支開雙腿再是跟了上去。 雨勢漸疾,水大如豆,盡向兩人臉頰打來,更沖刷著男童右眼,空氣攜裹著淡淡秋涼,穿膚透心,苦寒難耐。 兩人再向上攀爬一刻,隻見前方石階逐趨平緩,男童心中一喜,抬眼望去,粗壯雲杉排排展向後方,霧蒙水汽層層縈繞林間,雨大成泊,地水如涓,不住淌向山下,不知何處,隱約傳來悶轟之聲。 女孩似也察查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激動道:“哥哥,要到了!” 就在前方了,坐立天塹,時常隱沒於雲霧之中的“雲橋”,倒掛崖邊,宛如九天銀河傾瀉於後山的“星瀑”,遨遊天際,於晚霞中掠過雲橋、星瀑的歸鳥。 “星瀑懸垂聲四海,雲橋飛踏通九天!” 父親於橋頭題詞自己仍銘記於心,星瀑、雲橋的美名也正由此而來,自己和哥哥童年大半時光皆係於此,再走上幾步,隻要再走上幾步,就全能看到了!女孩激動想道。 男孩道:“咱們快走!” 不覺間聲色也大了幾分,想必心情使然,他拉起妹妹正要前進,剛起步之身子卻又停了下來。 男童驚疑莫名,自忖道:為何這四下如此怪異,竟是讓人極為不安,這感覺何其熟稔,在府邸之中,那群惡逆闖入之前,不正是這種朕兆嗎! 想到這處,男童心中咯噔一顫,喜悅之情瞬間化為烏有,當即叫道:“思兒快走!” 不由分說,拉著妹妹便欲轉身,女孩見狀更增恐懼,未待隨出,已然聽鬆林之後有人喊道:“他們在那裡!” 下一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十餘人相繼奔出,更有一人喊道:“快擒住他們!” 言畢,眾人頓如潮水般奔湧而來,眼見此處,女孩心灰意冷,自忖道:為何後山也盡是這些大惡人,父親呢,父親去了哪,他此刻不該在後山才對嗎? 她這般苦索著,卻是心底已是有了答案,隻是不願去想,不願去認。 男童形若枯槁,吃力舉步,暗道:父親……父親……已經遇害了! 這寥寥數字猶如毒箭一般紮在心頭,自承其非,隻不過自欺欺人罷了,男童雙眼酸澀,淚水滾落不止。 男孩更是心想:龍門,這個於世間威名赫赫之門派,如今真的要覆滅了嗎,可這究竟是為什麼? 自己雖然年幼,對於龍門卻再也熟知不過,龍門乃是名門正派,深受一方百姓擁戴,當今天下更不乏垂憐傾慕者,究竟是誰要將龍門置於死地?他們又有著什麼目的? 男童越想越是困惑,越想越是鬱悶,身體卻鬼使神差地奔作不停,又可知,距他一尺之身旁,那幼小妹妹的腦海中,亦同樣被這許多問題困擾。 男童絕望心想:如今,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這麼斷去了,我們該何去何從呢? 雨越下越大,便連腳下石階也變得朦朧起來,周遭叢林乃至整座大山,俱被氤氳水汽所彌蓋,一丈開外,已然難辨樣狀,不見路況。 兩人衣襟盡濕,緊緊粘合著肌膚,長發貼額,雨水直往眼眶裡灌,當真苦堪難當。 隻見下山石階,兩嬌小身影匆匆而過,卻是那身後吶喊之聲,竟有愈來愈近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