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越想越是激動,眼神也愈發冰冷駭人,爺爺麵有陰翳,回道:“我一時也無法定論,此癥狀畢竟不屬傷疾範疇,自然也無藥調理,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醫有病者易,醫無病者難啊。” 男子聽後驀地一慟,麵色直如霜打一般,片刻後,爺爺繼續道:“你也不用過於失落,我隻說此癥狀無從下手,卻沒說是不愈之癥,或許日後某個瞬間,待你觸景生情之際,便能喚起先前的記憶,正如欲速不達可遇不求之理。” 聽聞這話,男子心結依然不得開解,他迫切想要探明身世,迫切想要報仇雪恨。 爺爺見那男子愁眉不展,已是猜出其心中所想,隨語重心長地道:“你現下所處之地喚作補丁村,一方深山,窮鄉僻壤,近乎與世隔絕,以你這一身傷病,如何也走不出去。” “即便你此刻恢復記憶又有何用,不過徒增焦躁而已,正所謂喜則氣順,思則氣結,你眼下當以安息養傷為重,免得落下終生之疾,待那時,悔之晚矣!” 鬥金也寬慰道:“沒錯,你眼下隻是剛剛蘇醒,痊可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一時沒有記憶又有何妨!” 男子低頭瞧了眼滿是瘡痍的軀體,內心感慨萬千,自嘲道:對啊,眼下能否痊愈盡還未知,終身殘廢亦有可能,復仇更是癡人說夢,可笑!可憐啊! 一旁曦瑤見狀,啪地一聲拍在了鬥金肩頭,向那男子比劃道:“你不要聽他瞎說,你身體很快就能痊愈,你也很快就能恢復記憶的!(啞語)” 鬥金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自己言語又有不妥,望著曦瑤不住傻笑。 那男子雖是不懂曦瑤啞語,卻已從兩人舉止猜出大概,心中不禁多了一絲暖意。 男子繼續問道:“老人家,我現下傷勢如何?” 爺爺略一沉思,道:“傷口雖多,但都是些皮外傷,幾處筋骨受挫,也並無大礙。” 曦瑤尋思:他傷勢之重見而未見,爺爺如此說法,定是讓他寬心養傷。 男子微微鬆了口氣,爺爺擔心言多有失,拿起藥簍便走向了院中,道:“我去晾曬草藥,你們聊吧。” 鬥金神情一頓,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啞妹,你前些日子不是托俺捎帶東西給你的嗎,俺今日正為此事而來。” 鬥金伸手向懷,取出一樣四四方方的東西,隻見黑布包裹,很是神秘。 曦瑤道:“你真幫我尋到了嗎!(啞語)” 她舉止激動,笑靨如花,兩個酒窩若隱若現,鬥金得意道:“那是自然,就沒有俺鬥金辦不到的事!” 說著已將那東西遞到了曦瑤麵前,曦瑤接過布包,將其小心展開,一褐青色書籍映入眼簾,其上寫著“詩詞選集”四個大字。 曦瑤如蔥玉指緩緩撫過封麵,愛憐橫溢,難再隱藏,那神情宛如癡情郎遇上了嬌羞女一般。 鬥金見狀更是費解,道:“書上又沒鑲金掛玉,有這麼好看嗎?” 鬥金忽又想起上次,啞妹托自己捎本識字用的《千字文》,不惜重金換取,著實令人想不明白。 自己看這上麵密密麻麻好似蟻群一般,瞅上一眼便全身難受,如此書籍看了能有啥出息,還不如算術實用,可以拿來掙錢,鬥金如是想道。 曦瑤欣然道:“我聽母親說,世上大美者往往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而這本書卻能讓人切切實實地領悟。(啞語)” 曦瑤再是裹上黑布,將那本書緊緊攥在懷中,雙眼好似在憧憬什麼,豈知她柔情似水亦如此書般令人沉醉。 鬥金右手一擺,道:“罷了,罷了,反正俺是看不懂這些高雅之物的。” 說話間鬥金目光又轉移到了床榻,見那男子眉目凝重,想必內心極不受用。 鬥金雙眼打轉,精光一閃而過,向著一旁的啞妹煞有介事道:“啞妹,你猜俺這次去龍門村見到了啥稀罕事物?” 曦瑤輕輕搖頭,不知所以,鬥金軒眉瞠目,愕然道:“俺看到了一間藥鋪,竟比咱們村子還大,裡麵藥材應有盡有,當真世之罕見,把俺眼睛都給看花了!” 鬥金舉止荒誕,言辭誇張,卻是一旁的曦瑤,神色撼然,滿臉向往。 道:“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大的藥鋪,若給爺爺曉得,必然心饞得要死!(啞語)” 鬥金與她相視一笑,道:“對啊,爺爺去了準不願再回來了,哈哈哈!” 曦瑤暗暗心想,有生之年,自己若能走出大山,見識下外麵世界該有多好。 下一刻,又是想起那男子傷病之事,心中略起疑慮,尋思:鬥金所說,山外世界何其精彩,若真如此,他又為何被害成這樣,外麵世界究竟是十足的精彩,還是十足的險惡呢? 鬥金雙眼溜溜一轉,別有用心地道:“俺還聽人說,他們藥店有門祖傳的膏藥,專治挫骨斷筋,跌打損傷,任你傷得再重,往往用後幾日便能生龍活虎,恢復得和開始一樣!” 床榻之上,那男子聽聞鬥金提到筋骨一事,不免偷偷留神,但當他聽完鬥金描述藥效之時,眉宇之間略帶沮喪。 心想自己雖然失憶,卻並不癡傻,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哪裡會有幾天便能痊愈的神藥,他這番言語豈不是誆人! 看此人言行舉止,盡顯市井之氣,果真是應了他的名字,想到這裡那男子慢慢閉上了雙眼,也不去理會鬥金再說些什麼。 鬥金偷睨床上男子,見其絲毫不為所動,心中不免失落,他本以資撈上一筆,現在來看也無法得售。 回神之際,卻發現一旁啞妹雙眼驚訝,意猶未盡,似在等自己繼續說將下去,鬥金心想如此也罷,全當給啞妹開長見識了。 鬥金隨又說了下去,他侃侃而談,一說便是半個時辰,由藥鋪聊到廛市,由風土人情聊到饗宴禮儀,直至最後口舌乾燥,萬般無奈才停了下來。 遙望屋外天色,不免一怔,道:“天色不早了,啞妹,俺也該回去了,下次再來找你。” 曦瑤恍然醒悟,自己一時聽得著迷,不覺間已是日昃之離,忙起身將鬥金送了出去。 待回至屋中,發現那男子的湯藥早已涼透,自己一時分神,竟一口也沒喂他。 曦瑤心有慚愧,欲拿去加熱,走來床前,卻發現那男子雙眉如裁,一如他昏迷時那般緊蹙。 心想:他仍為失憶一事而縈懷嗎,還是說,筋骨斷裂令他疼痛難抑,時刻歷受著煎熬。 曦瑤雙眼一閃,好似想起了什麼,二話不說,起身便奔出了屋外。 鬥金隻身行走窄巷,口中悠然哼著小曲兒,殘陽如金,鋪滿他腳下的每一寸土地,而後再爬上他的後背,乍一看去,整個身影好似更顯單薄了一般。 啪地一聲悶響傳來,一道巴掌拍在了鬥金肩頭,他整個人都嚇得跳離了地麵,回身去看,卻是啞妹氣喘籲籲,正站在鬥金身後。 鬥金服膺大喘,心有餘悸地道:“啞妹,大白天的你要嚇死俺啊!” 曦瑤雙眼又大又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巴巴凝望著鬥金,道:“你方才說的那個膏藥,真的有那麼神奇嗎?(啞語)” 鬥金微微一愣,道:“膏藥?” 下一刻頓如醍醐灌頂,喜笑顏開道:“你是說膏藥啊!” 曦瑤輕輕點頭,鬥金心想自己沒忽悠到那男子,卻是啞妹主動入了彀,爹爹常說,有錢不賺是傻子,到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迎麵,隻見鬥金眼如綠豆,內含金黃,不知是被斜陽所映,還是內心使然。 他故裝鎮定地道:“咱倆從小一塊長大,俺自然不會騙你,啞妹有所不知,那膏藥在龍門村可搶手著呢,諒你再是有錢,也千金難求一貼啊!” 聽聞此話,曦瑤臉上有失望,有猶豫,更有無措,雙手剛要支起,卻又默默放了下去。 鬥金不解,啞妹為何舉止如此扭捏,隻見曦瑤雙手舉起又放,放下又起,反復三次,終是緩緩示意道:“既然……既然如此搶手,那必然買不到了?(啞語)” 鬥金隻為等她此話,聽後,昂首挺胸道:“若是他人必然不行,可這世上之事卻難不倒俺鬥金,啞妹隻要買,俺下次必給你送上門來!” 曦瑤轉悲為喜,如受不虞之譽,卻見她雙頰生春,暈暈泛紅,難為情地道::“那你……那你下次回來······能幫我帶上幾貼嗎?(啞語)” 鬥金目的得售,心下何其歡愉,拍了拍胸脯,朗聲道:“包在俺身上!” 聲音甫歇,鬥金神色一凝,似有難言之隱,曦瑤見狀慌忙問道:“怎麼了,可是膏藥買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