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鳥朝鳳(1 / 1)

十玄門 徐碼農 5393 字 8個月前

“啊!”   內屋忽然傳來一聲輕吟,男子聽後立時警醒,他神識無比機敏,竟覺得四下黑暗之中,事物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甚至能聽到村中微弱之人語,山林低沉之鳥鳴。   男子不勝駭異,殊不知自己還有這等敏銳嗅覺。   夜月深沉,萬物靜寂,想必此時已是夤夜,為何內屋仍有動靜傳出,且從聲色聽去,分明是白天那女子所發出的,這麼晚了,她不睡覺卻在乾什麼?男子越想越是好奇。   這本就是她的家院,她想乾什麼就乾什麼,自己操那份閑心做甚!   言念及此,男子閉上雙眼,摒棄雜念,也不再理會內屋動靜,不消片刻,竟也沉睡了過去。   月光透過木窗打在內屋床頭,如同霜雪一般皓潔,月色下,曦瑤一針一線細細鐫刻,剛才一時犯困,竟是不小心紮破了手指,好在她極力忍耐,這才沒有喊出大聲。   不過被紮上一下,困意倒是散去不少,隻是右手被碗片劃破,包紮布條多有不便。   想來後天一早便要交付鬥金,曦瑤心中一橫,索性扯去手心布條,一邊暗自忍痛,一邊把細刺繡,如此一來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再是繡上幾刻,曦瑤伸了伸懶腰,長長喘出一口大氣,低頭瞧過膝前丈許長綢,隻見原本單調布匹,此時已被繡得密密麻麻。   曦瑤心想:今日一晚,已完成十停有二,後天早上必然來得及送去鬥金家中。   曦瑤嘴角微抿,笑意盈盈,揉了揉酸澀雙眼,又繼續忙作了起來。   渾噩之際,也不知繡了多久,直至後來,曦瑤困得雙眼難開,頭顱不起,終是禁受不得,倒在床榻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依然右手捏針,左手執布,嘴角還掛有一抹淺笑。   第二天,曦瑤困頓無神,哈欠連連,吃過早飯,侍那男子服下湯藥,急又將自己埋入內屋,認真做起了刺繡。   隻見此時布匹之上,一朵朵牡丹相簇相擁、栩栩如生,紅色濃艷,炙熱如火,粉色含羞,淡雅如霞,黃色婉約,恬淡合性,似偷得山林芳華一抹,悄然鐫入布板之間。   曦瑤神情萬分專注,隻覺眨眼功夫,天色又已暗淡下來,草草吃過晚飯,再次回入了內屋。   星月輪轉,河漢偷換,山村聊寂,蒼穹掩嶽,時至醜時,外屋床榻之上,那男子睡得深沉,卻是他劍眉微折,雙眼不開,好似夢中也有重重心事。   黑暗中,男子眉心猛然蹙動,下一刻,緊緊擰在了一起,額頭之上汗水涔顯,不大會已有黃豆大小,他不停搖動著頭顱,鼻息愈發粗重,表情痛苦已極。   男子忽然睜大雙眼,眼眶也有汗水不斷湧入,四下雖一片漆黑,他卻覺萬物疾速,天旋地轉,大腦嗡鳴,幾欲炸裂,便連眼球也如針紮一般的刺痛。   男子雙拳緊攥,皓齒狠咬,誰知如此一來,雙臂也紛紛作痛,他竟忍不住輕吟出聲,隻是聲音低微,令人難以察覺。   男子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大口喘息,聊此緩痛,隻是此時,全身由頭至腳,由內而外,俱是痛不如死,仿佛砧板之魚肉,被人一刀一刀的生切活刮,直至最後,意識也慢慢模糊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衣衫潮濕,如同水洗,周身劇痛也開始緩緩散去,他呼吸逐漸平穩,意識逐漸清晰。   再是歇過良久,不適之感終於全部消退,男子心有餘悸,疑問連連。   心想:自己剛才究竟怎麼了,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痛感,頭顱好似被人鑿開,雙眼好似被人剜掉。   自己四肢百骸傷痕累累,此時劇痛無可厚非,可頭顱和眼睛的痛感又是如何一回事?難道,自己還有其餘傷勢?可是老人家對自己有所隱瞞?   想到這裡,男子心事更重,如磐石贅心,針芒刺背。   轉念一想,又覺自己過慮了,老人家曾言,自己墜河之時,頭顱多半受過重擊,方才之劇痛,定是如此使然,或許再過幾日便能恢復。   想到這裡,遂寬心些許,下一刻,男子眼球一轉,忽地凝向了內屋。   四下昏黑一片,他雖看不清楚,雙耳卻聽得真切,內屋有極其微弱聲響傳出,可是那姑娘還沒睡嗎?   明明已過醜時,她為何還不睡,且她這兩日舉止古怪,整天難得一見,她究竟在乾什麼呢?   男子越想越是好奇,奈何自己行動不便,隻得不了了之。   男子抬眼望去,見屋外夜色淡亮,朦朧光束透過門縫,將地上老人映出一個輪廓。   男子困意全無,百無聊賴之下,盯著那道光束神遊,這般從暗淡直到徹亮,也沒有合上眼睛。   翌日,天色剛蒙蒙發亮,曦瑤便拿著刺繡奔出了門外,她神色憔悴,舉止匆忙,便連一旁的爺爺也著實好奇,爺爺略作思量,隨即猜出了曦瑤動機。   補丁村一處小巷,鬥金引領企足,向著村南不住眺望,巷尾,人影一閃,曦瑤迫促而來。   鬥金見狀,忙揮手大叫道:“啞妹,在這裡!”   但見鬥金身後不遠處,停有一輛馬車,車上堆滿了雜貨,馬車一旁,一男子年約五十,麵貌消瘦,與鬥金神韻頗為相似,馬車一旁幾名村民與其有說有笑,交置貨物。   鬥金迎近曦瑤跟前,道:“啞妹,你來的可真及時,再晚上片刻,爹收了大夥的東西,便要啟程上路了。”   補丁村相距龍門村鎮七十餘裡山路,不僅崎嶇難行,夜間更有野獸出沒,是以必須趕在入夜前抵達,否則便有性命之憂,待那時候,縱然掙得再多錢財也是無福消受。   因此鬥金每次跟隨父親趕鬧子,天色未亮便已動身啟程,好在臨走之際,忽又趕來幾位村民,這才致使曦瑤未被落下。   曦瑤呼呼喘息,歉仄道:“我整夜未眠,方一結束刺繡便趕了過來,時間倉促,讓你久等了!(啞語)”   鬥金笑說道:“不打緊,不打緊,好在及時趕上了,俺還以為啞妹睡過了頭呢!”   曦瑤取出懷中刺繡,承至鬥金麵前,道:“這是你要的刺繡。(啞語)”   隻見繡布四方,折疊得頗為工整,鬥金接過刺繡,道:“俺來瞧瞧啞妹繡得如何。”   卻是鬥金心中暗想,自己是有承諾啞妹用刺繡換取膏藥,也故意抬高了膏藥的價值,大凡刺繡無瑕疵,便能輕鬆值回藥價,至於自己能撈取多少油水,就看啞妹作工如何了。   鬥金拎起兩角,輕輕一抖,一丈繡布盡數展現於眼前,隻見其上淵停嶽峙,天紳倒懸,霞光溢彩,祥瑞紛呈。   有群英爭競於川澤之隰,有百鳥雀躍於芳樹之杪,正中者,一金色鳳凰昂首以迎紅日,振翅環於蒼穹,真可謂威風凜然,窮工極巧!   鬥金瞠目結舌,啞然失語,卻是此時,巷頭旭日初升,金輝熠熠,穿過鬥金背影,恰巧透射於布麵之上。   光映美景,景襯朝陽,相得益彰更顯生栩,不遠處,一蝴蝶翩躚飛來,悄然停落於布麵花團之上。   鬥金見狀更驚為天人,啞妹繡藝之高超,竟已至以假亂真地步!   跟前,曦瑤眼布血絲,神色淒迷,然其美不減,清麗猶存,鬥金熱血澎湃道:“啞妹,你這‘百鳥朝鳳圖’刺的可真好看!”   鬥金胸無鬥墨,隻能稱之為好看,曦瑤謙然一笑,道:“你不要拿我說笑了,龍門村鎮那麼大,又豈會沒有這等貨色,我這刺繡能有人看上,已是知足了。(啞語)”   鬥金仍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刺繡,好似全然沒留意曦瑤啞語,他此時心情,何嘗不似這百鳥朝鳳圖一般,春風得意、氣宇軒昂。   鬥金心想自己這次要發大財了,這刺繡拿去鎮上售賣,一吊錢也不止啊!看來當初讓啞妹用刺繡來換取膏藥果真是明智之舉!   “阿鬥,還愣在那裡作甚,要走了啊!”   遠處,那中年男子突然嗬斥了起來,隻見他手持馬鞭,已是坐在了馬車之上。   “趕快走吧阿鬥,莫要誤了大事!”   馬車一旁,一中年婦女也隨之催促起來,看她衣著,卻是比跟旁幾人都顯得出彩。   鬥金大聲回道:“來了!來了!”   再向跟前啞妹關照道:“啞妹,俺這就走了,回來後再去找你。”   說話間已將刺繡小心折起,看去頗為寶愛,曦瑤點頭會意,隻等鬥金趕鬧子歸來。   遠處男子未待鬥金靠近,手起鞭落,馬車已吱呀吱呀地馳了出去,鬥金大步追上,縱身一躍,已是翻坐在了車尾,向著曦瑤不住搖手。   曦瑤待馬車消失於村巷轉角,便轉身走回了家中,倒是那中年婦女,仍然立於原地,眼中滿帶不舍。   良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驀然轉身,一雙眉目惡狠狠地瞪向曦瑤,憤然罵道:“哼!真是個狐媚子,跟她娘生得一副模樣,整天就知道勾搭俺家阿鬥,剛才指不定又從阿鬥身上撈去了什麼好處,要是耽誤了他爺倆兒行程,我可輕饒不得她!”   跟旁一村婦舉止大剌剌,看那模樣,正是榮二娘,她嗬嗬一笑道:“阿鬥她娘,俺看阿鬥跟啞姑娘玩的頗為要好,我若沒記錯,阿鬥今年也十之有七了吧,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如俺來做媒,去根生叔家提親如何?”   那婦女頓生鄙夷,大聲道:“呸!呸!呸!真晦氣!真晦氣!你再胡說,俺可不待見你了!這種兒媳我哪裡敢要,必然同她娘一樣,指不定某天就跟別人私奔去了!”   榮二娘訕然一笑,圓說道:“說的也是,阿鬥現在有出席了,必然能找個更好的媳婦兒!”   那婦女聽後滿臉堆笑,倨傲地道:“那是自然,俺家阿鬥現在出息可大了,就算閉上眼睛隨便一抓,也能找個比她強上百倍千倍的,誰會去稀罕一隻狐媚子!”   兩人於村巷中聊過好久才各自散去,卻是她們嗓門高亮,曦瑤相隔很遠也能聽得真切,她內心痛楚,煎熬生受,極力加快腳步,欲逃離這處所在。   心道:娘在時,她們便背後嘲笑自己啞巴,娘走後,她們更是變本加厲,飛短流長,那些汙言穢語自己聽了極不受用,卻又隻能一味規避,而不能開口同她們理論,自己當真沒用,自己當真對不起娘!   曦瑤越想越是愧悔,不解道:娘當初為何要選擇離開?娘當初為何要拋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