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出山(一)(1 / 1)

楊柳輕拂,春風徐徐,正是萬物滋長的時節,襄陽城外卻是一片蕭瑟景象。田地荒草叢生,官道殘破不堪,道上寂寂無人,隻有蟲鳥的鳴聲,一陣緊似一陣。   正午將近,由北往南走來一個二三十歲的漢子,身材長大,布衣麻鞋,腰懸鐵劍,大步流星,雖然滿麵風塵,但雙目炯炯,眉宇間威嚴不減。   一路走來,所見皆是戰火重燃,百姓流離四散,他心中不免嘆息,對蒙古兵更添了滿腔義憤。   行近漢水北岸,忽聞身後一聲響亮的馬嘶,接著便是清脆的蹄聲。扭頭看去,隻見一少年,騎一匹白馬,通體如雪,極是神駿,風一般地掠過身側。   漢子心中詫異:“此地大軍交戰,這年輕人要去何處?再說前麵便是江河,馬匹如何過得?”   正思忖間,身後又是蹄聲大作,這次卻是四人四馬,皆著蒙古兵的裝束,疾馳而來。   領頭的軍官勒住馬,用馬鞭指向漢子,高聲喝問:   “你可見一個騎白馬的經過此地?”   漢子手按劍柄,毫不理會。後頭幾個蒙古兵勃然大怒,舉鞭就要抽打,那軍官卻作勢止住,似乎有急事在身,匆匆催馬前行了。   看著蒙古騎兵遠去,漢子暗想:“韃子兇殘暴戾,那少年若教他們追上,定然難逃毒手。”   於是胸中生出不平之氣,提起身法便追了下去。   他獨自潛心修煉多年,內力今非昔比,輕功一經施展,但覺耳畔風聲獵獵,頃刻間便到了二三裡之外,不禁大喜。心道:“師父傳我九陽神功,果然是無上絕學,他若見我有今日進境,必定欣喜”;又想:“可惜我當時年幼未能學全,若能練成全本九陽神功,或能達到郭大俠、楊大俠的境界也未可知。”   想到神雕大俠楊過,便又想起郭襄。   “不知郭姑娘找尋到楊大俠沒有,哎,天下武功高強的人雖多,她卻是隻念著楊大俠了。”   心中一酸,頓覺武功再高也無甚趣味。   這漢子正是張君寶。恩師覺遠大師圓寂後,他別了無色禪師和郭襄,獨自來到武當山,投了一處道觀安身,每日和眾道士耕作為生,閑時把觀裡藏書細細讀來,把覺遠所傳九陽神功勤加修習。又將覺遠留下的大鐵桶,熔鑄成一柄長劍,時時帶在身邊,如此一過便是數年。   某日在山中練功,見新綠滿枝,蓓蕾初綻,春色恰似當年少室山,忽然勾起心中一樁舊事。於是轉身下山,一人一劍,望南朝襄陽而來。   追得七八裡,已到了漢水江畔。但見大江茫茫,四下裡並無舟楫。那少年早被追兵圍住,欲要奪路脫身,四個蒙古兵一人一馬據住四方,哪裡逃得脫。   蒙古兵並不急於動手,隻是慢慢逼近。那少年見對頭一步步欺過來,更加焦急,幾番催馬欲尋空隙沖出。怎奈追兵人多,騎術也高他一著,總被輕易截回,情勢愈發危急。   驀地,上首的蒙古兵騰身而起,馬鞭抽向他胯下白馬。白馬受到驚嚇,猛然躍向空中,將少年摔下來。領頭的軍官隨即縱身下馬,伸臂抓向少年,其餘兩人迅速把住兩側,以防拿他不住。   幾個蒙古兵非但心有默契,進退得法,而且身手乾凈利落,自非尋常兵丁。   正當蒙古兵以為萬無一失、手到擒來之際,忽見一條身影淩空而降,正是剛才問路不答的大漢。   張君寶人在半空,左拳擊向領頭的軍官,右手長劍出鞘,飄飄忽忽,指向其他三人。   軍官隻覺勁風逼人,大驚之下,不得不回手格擋。不想這一擊乃是虛招,待他回手,張君寶已變拳為掌,伸手便將少年攬在臂中,右手長劍劃過,將其他幾人逼退數步。   待幾個蒙古兵站定細看,張君寶已經挽著少年,持劍而立。他這幾招乃是神雕大俠楊過當年在華山之巔所傳,真是迅捷無匹,精妙至極。   幾個蒙古兵和張君寶這一照麵,即知他功夫勝於自己,但要捉之人落入他手,豈肯就此罷休。   領頭的軍官罵道:“哪裡來的南蠻,不要命了?”   張君寶輕蔑一笑:“可惡韃子,殺人劫財,我豈能不管。”   那軍官莫名其妙,指著少年問:“殺人劫財?你可知他是何人?”   張君寶一怔,不知如何應答。   白衣少年搶先開口:“他們毀我家園,害我父母,奪我財物,若非大俠搭救,我早被他們沉到江中了。”   少年伶牙俐齒,幾句話脫口而出,透著些許戲謔嘲弄。   蒙古兵待要喝斥,卻又不知如何出口,隻得恨恨作罷,各自拔刀在手,便要動武。   張君寶身處中圈,幾個蒙古兵齊刷刷攻來,霎時刀光閃閃,將他二人罩住。   他低喚一聲:“小心了”,一手將少年護在身後,揮劍反擊,出手竟是少林羅漢拳的招式。   羅漢拳為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原有三十六招,後經一位前輩高僧刪繁就簡,將其中最精妙的十餘招,製成活動機關,鑄進一個鐵羅漢之中。這鐵羅漢由無色禪師贈與郭襄,郭襄又給了張君寶。   張君寶這套拳法便是學自鐵羅漢,招式看似簡單,實則深體少林武學精要,樸拙開闊,氣勢雄渾,極盡大巧不工之意。   他以劍為拳,更添威力,蒙古兵雖然刀法淩厲,四麵八方而來,但他長劍揮動,以簡禦繁,一招一式,後發先至,招招攻敵之所必救,對手的攻勢盡數落空。   他手中護著一人,騰挪於刀光劍影之中,仍然步法清健,內息均勻,顯然大有餘力,若非分心護著那少年,早已不難取勝。   過了數招,張君寶心中詫異:“我二人中,明明這年輕人武功低微,怎地他們隻顧一味攻我,卻不肯利用這短處?是了,定是他們想要捉活的,不能傷了他。”   於是更無顧忌,心想:“我與人交手為數不多,所用皆是前輩高人所傳功夫,強則強矣,總是不夠盡興,近年來隱居修煉,冥思苦想,於武學也有所得,此刻何不試上一試?”   主意一定,瞅準對手刀法斷續間隙,左掌一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輕輕將那少年送至二三丈開外。   蒙古兵但覺他招式驟變,身法如鷹擊鶴翔,拳劍若龍遊蛇行,怪異莫測,見所未見,無從抵敵,隻得揮刀護住周身要穴,連連往後退卻,雙方攻守之勢頓時顛倒。   五人戰作一團,張君寶往來遊走,如同嬉戲,四個蒙古兵刀法散漫,冷汗淋漓,恨不能立刻罷手休戰。但既已交上了手,想要脫身談何容易,領頭的軍官幾番要逃出戰圈,皆被長劍從背後所製,不得不回身拒敵,其他三人武功稍遜,更是疲於招架,險象環生。   又鬥了數十招,張君寶忽然收劍斂拳。四個蒙古兵壓力頓減,正欲喘息,他卻招式再變,不用拳劍,打出一招掌法。   這一掌攏合東西南北四方,暗含休、生、傷、杜、死、景、驚、開八門,雖隻一招,實則博大精深,變幻無窮,乃是“四通八達”。   神雕大俠當年創此絕招,曾料以尹克西之武功修為,細細苦思三年五載,也無法破解。那尹克西乃波斯一流高手,在忽必烈帳下位列三傑,武功非同小可。四個蒙古兵武功固然不弱,畢竟遠遠不及尹克西,雖是以四敵一,但猝不及防之下,毫無閃避還擊餘地,紛紛中掌倒地。   除領頭的軍官避開要害之外,其餘皆受重創,其中一人玉堂要穴中掌,心脈震斷,當即口吐鮮血殞命倒地。   張君寶平生與人動手,還未有過殺傷人命之事,今見一掌之威竟至於此,也有幾分駭異,便停手不攻。   蒙古兵如蒙大赦,領頭的軍官一聲呼哨,三人抱起地上同伴,飛身上馬,向北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