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聚義(三)(1 / 1)

不知等了多久,山後傳來喊殺之聲,夾雜兵刃碰撞、人馬奔跑的聲音。張君寶轉過山坳,迎上去一看,卻是蒙古兵正在追殺幾個漢人。   蒙古兵約有一二十人,有的騎馬,有的步戰,個個手持利刃,窮兇極惡。被追殺的並非宋朝軍士,好似山野村民,兵器也是棍棒刀斧之類。   雙方武力懸殊,幾個漢人拚死抵擋奔逃,各帶重傷。好在其中有兩名漢子,一個看上去身負武功,以一敵多,執一根鐵棍,獨自擋住幾名蒙古騎兵的圍攻;另一人像是領頭的,一邊揮舞鋼刀殺向蒙古兵,一邊指揮其餘幾人,將寥寥數人連成一氣,相互照應。若無此二人,幾名漢人早就全軍覆沒。饒是如此,他們也已血流不止,精力行將耗盡,眼看危在旦夕。   張君寶見韃子如此兇殘,連貧苦百姓也要斬盡殺絕,豈能袖手旁觀,大喝一聲沖入陣中。蒙古兵正殺得眼紅,哪知半路遇到程咬金,武功又如此高強,頃刻間便被他拳打腳踢,死傷了好幾個。交戰兩方強弱翻轉,蒙古兵紛紛掉頭逃命。   那領頭的漢子高喊:“弟兄們,莫要放跑韃子,殺!”幾人士氣大振,拚著一口氣,反向蒙古兵攻殺過去。   一陣拚殺下來,蒙古兵多被當場殺死,隻有幾人騎馬逃走。   那幾人轉過頭來,向張君寶拜謝,手持鐵棍和鋼刀的兩人領頭,齊齊跪倒在張君寶身前稱謝:“若非恩人出手搭救,今日我等必死無疑。大俠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張君寶連忙還禮:“大俠之稱,絕不敢當。”此話確是出於至誠,他一向隻念郭大俠、楊大俠,從未想過“大俠”二字有朝一日加於自己。   跟著又問:“幾位可是此地百姓?因何卻與韃子遭遇廝殺?”   幾人七嘴八舌,領頭的漢子打斷話頭:“此處不可久留,若逃脫的韃子回去報信,大軍很快便會追來,我等快些離開,到了方便之處,再向恩公細說。”   張君寶心道:“這人心思細密,說得有理。”他見蒙古兵留下幾匹馬和十多具屍首,心生一計,便教大家剝下死屍身上的衣甲,全部扮作蒙古兵。一行人將傷重的同伴攙扶上馬,順著山道騎出十多裡路,覓得一處茂密山林,正好可以藏身。   張君寶跟隨覺遠所習佛門功夫,多有強身健體、洗骨伐髓之效,在武當山修煉多年,又常同道士研習煉丹采藥之術。他天資聰穎,於武道醫道皆有心得,山中之民遇有跌打損傷、疑難雜癥,多來請他診治。此時眾人躲入林中,他見大家各自帶傷,行動不便,便自去采藥,尋得三七、大薊等止血生肌之物,搗碎了為傷者敷治包紮。   其中兩人傷勢頗重,失血過多,到此已經氣息奄奄,他不忍見之,又施展內力為其療傷。九陽真氣本有療傷護體的奇效,不消半個時辰,兩人頭頂白氣蒸騰,臉上現出血色,傷情顯為好轉。   那領頭的漢子見張君寶不但救下一乾人性命,還不惜耗費真氣為同伴療傷,更是感激不已,再次拜謝:“我等與恩公素昧平生,此情何以為報?請恩公賜告大名,倘日後有緣,願聽驅使,在所不辭!”使鐵棍的漢子和其他人也跟著跪倒。   張君寶逐個扶起,教眾人坐了敘話。扶到那使鐵棒的生猛漢子之時,兩人一對麵,張君寶突覺在哪裡見過此人。   他下山以來遇人本就不多,略一回顧,立刻想起:“這漢子四十出頭,又黑又壯,亂發虯髯,一雙大眼鼓脹凸出,身形麵容皆與張順相似。“   他心中豁然一亮:”你……你莫非是張貴大哥?“   那漢子大驚,問道:“恩公,你怎麼知道我的姓名?“   張君寶見他果然就是張貴,大喜過望,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小弟張君寶,受令弟張順所托前來找你。在三岔路口斷了暗號,隻得就地等候,不想正好碰上各位,真是無巧不成話,全不費工夫!”   張貴萬沒想到救命恩人竟然是張順的朋友,還是專程前來接應自己。他是個粗直的漢子,驚喜若狂之下,竟忘了如何言辭,張開雙臂抱住張君寶,連叫:“好!好!好!我們都姓張,都是兄弟!”   張君寶見張貴盔甲之內破衣爛衫,血跡斑斑,想起他與蒙古兵交戰之時威風凜凜,視死如歸,待人又誠實爽快,更添敬重。   張貴平靜下來,放開張君寶,招呼身後諸人:“徐兄弟,各位兄弟,大家都來見過君寶兄弟。”   眾人聽了,一一報上姓名,那領頭的漢子叫作徐君寶,襄陽本地人士,其餘幾人都是他的同鄉好友。   張君寶大感歡喜:“我與張大哥同姓,又與徐大哥同名。今日在此相會,同抗韃子,既是一樁巧事,更是一大快事。”   眾人聞言,一同大笑,共道有緣,都以兄弟相稱。   張君寶問起張貴,有無探到江中木樁的詳情,又如何與韃子兵打了起來。   張貴十分懊惱,嘆道:“我們潛入韃子的堡壘,多方打探,剛剛覓得一點消息,卻被韃子瞧出破綻。四五個弟兄拚了死命,護我一人逃出堡壘。韃子沿路追殺,若非徐兄弟帶領義軍相助,又得張兄弟及時趕到,我早就見了閻王爺。我死不要緊,連累那麼多兄弟戰死,叫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言罷,雙拳緊握,雙目冒火,須發筋脈俱張。   張君寶道:“義軍?徐大哥是軍中將領嗎?”   徐君寶接口答道:“義軍並非大宋朝廷的官軍。韃子南侵後,襄樊百姓家園殘破,有的渡江南遷,有的留下來舉起義旗,聚集鄉中男兒,專和韃子作對。我也遣走妻子,和族中父老拉了一支隊伍,這幾位便是義軍中的兄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昨日碰上韃子追趕張大哥,便和兄弟們一路護從。隻可惜我們武功低微,寡不敵眾,若非張兄弟出手,我等盡皆難逃毒手。”   徐君寶緩緩而言,他三十歲上下年紀,長身白麵,大眼短須,雖是書生模樣,卻透著慷慨豪邁。他不領朝廷糧餉,自行聚義抗敵,初識張貴便奮不顧身相幫,足見俠義肝膽。   張君寶肅然起敬:“徐大哥,小弟向來最敬重襄陽郭大俠,因他一心為國為民,堪為武林中人領袖。徐大哥以大義為重,舉兵抗擊韃子,所作所為與郭大俠別無二致,此等胸懷,小弟感佩不已。”   徐君寶道:“張兄弟這話,我怎麼當得起。郭大俠乃是襄陽乾城,眾望所歸,襄樊百姓對他奉若神明。我豈敢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   張君寶出山本意,是到襄陽投奔郭靖,為守城出力。此時遇上張貴張順和徐君寶等人,意氣相投,誌同道合,他們肩負重任,又處危難之中,自覺應該留下幫忙,因此去留有些躊躇。   眾人聽他講完,知他數日來屢遭危難,逢兇化吉,人人皆稱奇遇,又見他年紀輕輕,一心報國,武功也十分了得,欽敬之情更甚。   徐君寶便說:“張兄弟,郭大俠守城是救國救民,我等舉義也是救國救民,何分彼此。不如一同渡江去襄陽,大夥兒並肩相助守城,與韃子轟轟烈烈血戰到底。你看好不好?”   張貴拍掌叫好,其餘弟兄群起響應。於是張君寶領著一行數人,扮作蒙古騎兵,輾轉回到漢江湖口,已是次日黃昏。張順和穆英見了,齊齊舉手加額,欣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