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 探營(六)(1 / 1)

張君寶見玄真子識破自己行藏,進退兩難,不知如何答話。   玄真子嘿然一笑,身形不動,右掌朝著張君寶藏身之處隔空拍出。這一掌隨意揮來,輕飄飄、慢悠悠、靜悄悄,初看並無多大陣仗。   張君寶身在帳頂,卻覺一股純正柔和的掌力,倏地劈空而至,雖不似陰陽二仙的掌力那般淩厲詭異,但勁風一至便排山倒海而來,後勁深不可測。   張君寶不敢硬接,側身飄出二丈,落在營帳一角。回頭再看,玄冥子這一掌透過營帳頂棚,在油布上留下碩大的掌狀窟窿,頂棚卻紋絲不動,全無掀動淩亂跡象,掌法之高、內力之精,委實駭人之至。   張君寶哪敢停留,翻身躍到營帳背後,手握長劍小心盯著營帳方向。然而始終不見玄真子出來,他正欲轉身離開,隻聽一聲輕咳,接著又是一掌從身後拍來。   張君寶此時本領,漫道一個大活人欺近身來,便是飛花落葉、蠅蟲振翼,也極難瞞得過他。玄真子一身修為,實已到了虛實一體、動靜一身、置諸平實、無不自然的境界,竟於張君寶凝神戒備之時,抄到他的身後。   好在玄真子自負大宗師的身份,兩度出手都先行示警,不曾下手偷襲,否則真不知此時後果如何。   張君寶雖然年輕,但於武學堪稱天縱奇才,非但悟性極高,無師自通,進境神速,更兼臨敵應變之強,亦是古今罕有。一聽玄真子咳聲,不假半分思索,原地躍起,避開對手掌力,下落之際順勢轉身,長劍橫掃,切向玄真子手腕。這一閃一切,有如電光石火,當真快不可言。   玄真子“噫”了一聲,袍袖輕晃,橫移數步,右手疾探,抓向張君寶持劍的手臂,亦是一閃一攻。   張君寶長劍回撤,身形一低,左掌“天王托塔”,自下而上再次擊向對手右腕,用上了少林羅漢拳的招式。   玄真子連出兩招,未能逼退張君寶,還被他連續反擊,招招皆攻自己出手的手腕處。於是有意要試張君寶的深淺,當即不再閃避,右手變爪為掌,由上而下,對著張君寶的左掌拍了下去。   這一變招大出意料,張君寶不及應變,兩人雙掌一交,各用了五六成功力,結結實實對了一掌。   一震之下,張君寶連退三四步,腹內氣血翻湧,玄真子足下穩穩站定,雙方勝負立判。   玄真子對掌取勝,並不追擊,反而停下手來,張君寶見他止手不攻,也持劍而立。   玄真子似對張君寶贊許有加:“老夫不履南朝多年,未曾想到武林竟然出了這樣一位年輕高手,果然英雄出少年。你師承何門何派?如何身負少林武技,卻又修習我道門內功?”   張君寶師出少林,精於羅漢拳,又得神雕大俠傳授,神雕大俠一身武功不無全真教的道家心法根基,後在武當山多讀道藏,以道家練氣之法融入九陽神功。玄真子竟從區區三招之中,將他武功淵源瞧得清清楚楚。   張君寶聞言暗服,答道:“在下江湖無名之輩,曾在少林寺和武當山學過一點微末功夫。閣下想必就是陰陽二仙的師父了,果然武功高強。”   玄真子效力蒙古,向伯顏獻離間毒計謀奪襄陽,張君寶早將其視為死敵,不過見他出手尚能自重身份,內力也不像他兩個徒弟那般邪怪毒辣,因此話裡頭還算客氣。   玄真子冷笑:“你既知我兩個劣徒,想必出手點撥過他們了。嘿嘿,可笑,可笑!井底之蛙,不知天高海闊,隻因未遇高手,得了一點名聲,便以為天下無敵,妄稱什麼‘陰陽二仙’,真是貽笑大方!”   張君寶聽他話語,似對陰陽二仙不屑一顧。他是師父評說弟子,難免直斥其非,訓教和期許兼而有之,便是恨鐵不成鋼,也在情理之中。但仍可見他心氣之高,不知當今武林,能有幾人堪他青眼?   於是回道:“兩位高足身懷絕藝,我僥幸從他們手下偷得性命,佩服之至。今日幸會道長,更是大開眼界!”   張君寶話中不無憤恨和譏誚,玄真子卻並不在意,正色言道:“身懷絕藝?隻怕未必!武學修為摻不得半點假,內功根基深一分,招式創造才能強一分。若是內功根基未固,一味求速行險,強修狠辣功夫,必留致命隱患。欲要登堂入室,一窺武學壼奧,你這才是內家修為的正道。可惜了,南轅北轍,武學至高境界,他們怕是到不了了!”   張君寶心想:“聽他此言,陰陽二仙自創祝融神掌和玄冥神掌,乃是急於求成,掌法尚有重大缺陷。可惜我卻不知,倘若知道,再遇便可攻其弱點。玄真子這番話卻有道理,不愧是大家之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若能脫險,日後還須細細體察。”   玄真子見他沉思,又道:“老夫閱人多矣,似你這般二三十歲年紀,有如此修為,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休說遠勝我那兩個劣徒,稍假時日,老夫也必讓一頭地。今日一見,竟使老夫生出愛才之心。你既到此,我不傷你,隻須你留在大帥帳下效力如何?你若情願,老夫平生所學,對你必有裨益。”   玄真子隻道張君寶是哪門哪派初入江湖的後生,見他天賦異稟,所學極為純厚,又與道家有緣,一時起了愛惜拉攏之意。   他素受蒙古大汗倚重,繼金輪法王之後為大國師,在蒙古所治之地,既是武林泰山北鬥,亦是道家不二宗師。滿朝文武上佳子弟,江湖之中英雄俊傑,有多少人想要入他門墻而不得。今日降階以求,如此懇勸於一後輩,實屬不易。   他哪知張君寶早對韃子恨之入骨,對郭靖所作所為心向往之,縱然威逼利誘,豈肯從他?   張君寶見玄真子勸他投效蒙古,且以傳授武學相誘,心中哂笑:“你也太將我張君寶看得低了。若要學高妙武學,江湖中有的是信守俠義之道的前輩高人,師父傳下的九陽神功,郭大俠和楊大俠的功夫,未必便弱於你這投靠韃子的老道。”   “就算你的武功最高,難不成為了學武,竟要認賊作父、投敵叛國,那樣豈不是武功越高,作惡越多?”   “你無非欺我武功不及,以為性命在你掌中,一半威逼,一半利誘,要逼我低頭。我堂堂男兒,今日大不了和你放手一搏,勝負生死,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