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張君寶和穆英、徐君寶梳洗過後,便在郭府住下。府中正房為郭靖黃蓉所居,東廂房是耶律齊夫婦的住所,西廂房一排幾間房屋,給了郭破虜和他們三人各自居住。郭破虜年過而立,隻因戰事吃緊,尚未娶妻。他生性質樸,言語不多,卻是熱誠厚道君子,張君寶三人與他住在一處甚是投契。尤其是穆英,初見郭靖黃蓉這等武林高人,好奇之心熾盛難禁,拉著郭破虜問過不休,三更才肯回房就寢。 入睡之前,徐君寶特地提醒:“張兄弟,接應瓜州水師一事極為緊要,今日天晚,明日須得速速稟報郭大俠,早做安排為要。” 次日一早,三人便向郭靖稟明詳情。郭靖聽說張君寶尋到韃子的圖本,喜得拍案叫好:“君寶,你立此大功,上報國家,下救百姓,可與過兒當年之功相比。伯父在此代襄陽軍民謝過了。” 說罷竟欲行禮,張君寶趕忙起身止住,聽見郭靖拿他和楊過相提並論,不禁心中狂跳。 楊過華山傳藝之恩,他感念至深,憶及神雕大俠絕倫逸群之範、殺敵救國之功,更是高山仰止,心向往之。武學後輩追比前輩高人,固是本分,然而張君寶之欲追比楊過,許是還多一份欽羨和不甘:“若是上天教我早生二十年,我的武功境界比起楊大俠何如?若是能與楊大俠並肩其名,那……那……” 用過早飯,郭靖便帶著張君寶、徐君寶趕至節度使呂文德的府第。呂文德身為大宋節度使,節製襄樊軍務民政,府上高門大院,伺候的兵丁和下人極多。相比呂府的氣派,郭府便簡單多了。 呂文德雖然做了高官,仍是清瘦精悍之態。他年近花甲,須發蒼蒼,待人尚屬謙和,對郭靖尤為禮敬。 聽完郭靖所言,呂文德又向張君寶和徐君寶詢問了幾句,滿麵笑容道:“張壯士立此奇功,襄陽有救矣,徐壯士率眾奮勇擊敵,忠義可嘉。本帥將要上表朝廷,奏請皇上下旨褒獎,定有封賞。” 其時襄陽危殆,大宋難保,朝廷的援軍和糧草尚且不能送至,何談褒獎封賞,呂文德所言,自然不過是客套的嘉許之辭。好在張君寶身在江湖,徐君寶舉兵之意也不在於富貴,兩人皆是一笑置之。 郭靖道:“眼下如何部署,請呂將軍拿個主意。” 呂文德“哎呀”一聲,連聲道:“這……這……乍聞喜訊,本帥竟然糊塗了。郭大俠,你看如何是好?” 呂文德武將出身,多歷戰陣,其實並非庸才,隻是郭靖不僅精熟軍事,且又號令武林,助守襄陽數十年,堪稱城中真正的主心骨,呂文德慣常依賴於他,有此一問也不意外。 郭靖也不推辭,便道:“時不我待,為今之計,請呂大人速速派兵,跟著兩位壯士,入江拔除上遊的木樁。還要加派信使,聯絡瓜州水師和江北各路義軍,約定會戰日期,待水師溯江而上之時,幾處兵馬相互接應。我再教武林同道隨軍相助,勝算方才大些。” 呂文德盡數依從,當即派其弟呂文煥將軍領兵,以張、徐二人為向導,日日在江中拆除木樁鐵鏈。呂文煥能征慣戰,統兵有方,城中官軍將領以他為首。呂文德派他親領此任,可見重視非常。 一連月餘,諸事順當,江中木樁鐵索幾近掃清,留在江中的張順等人也到襄陽聚齊,江北義軍和瓜州水師亦有回信,隻待水師戰船進發,便可齊心協力對付韃子。 這一月穆英過得甚是快活,或拉著郭芙姐弟在襄陽閑逛,或同張君寶徐君寶隨軍入江,時時操練“形意三十六劍”,劍法更加精熟不說,還從郭芙郭破虜處又學了不少功夫。郭芙對這個小弟弟十分喜愛,還將自己從小所用的一把短劍贈送於他,他便不必再以刀代劍。 一連數日,張君寶給穆英喂招練劍,見他麵頰和雙眼略現緋紅之色,紅暈一日深於一日,真氣卻是日漸虛弱,身法劍路慢慢不由自主。 張君寶心道:“壞了,祝融神掌毒發之兆重現,祝融子臨別說過,一粒藥丸隻可保一月平安,看來言之不虛。 他把住穆英脈門,隻覺脈象紊亂,內息亂竄,忙教穆英莫要再運真氣,免得沖犯熱毒,為害更速。穆英又驚又怕,一著急便暈了過去。 張君寶和徐君寶商議,正要給他盡快再服一粒解藥,徐君寶卻道:“君寶,眼下手頭隻有兩粒藥丸,兩月之後如何是好,還是先留著以備萬急。我們且去稟報郭大俠和黃女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兩位前輩見多識廣,功力深厚,說不定會有辦法。” 其時郭靖正在巡查城防,張徐二人抱起穆英,先向黃蓉稟明。 黃蓉聽了,問道:“君寶,陰陽二仙毒掌厲害,屢屢殺人,此事大家都已知曉。但是穆英小朋友中掌之事,怎地你們入城之後從未提起?” 張君寶將當日情形細細說了一遍,道:“小兄弟為祝融子打傷,服下他的解藥之後已見平復,耶律大哥又以九花玉露丸相贈,小兄弟服用之後更見大好,我們便以為從此無事,竟然忘了祝融子臨別所言,以致延誤了小兄弟的傷情,這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了。” 徐君寶道:“張兄弟,入城之後,大家見到郭大俠和黃前輩,心裡高興,這一陣又忙著軍中事務,穆兄弟又無異常,一時想不起在所難免。說起來,這事我也沒有留心,你不要太自責了。” 黃蓉點點頭,安慰道:“徐壯士說得是,君寶,你不要太著急了。畢竟還有兩粒解藥在手,桃花島的九花玉露丸多少也能管點用處,穆英小朋友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你且把他放下,讓我看看。” 張君寶將穆英放到廳中的長凳上,用軟靠墊在他的頸下。黃蓉看了看穆英臉色,探了探他的鼻息脈象,便動手解開他的衣襟。黃蓉雖是女子,但年齡足可做得穆英的祖母,因此無須顧忌男女之別。 黃蓉剛剛下手,嘴裡便是“咦”的一聲,似乎大為驚訝。她背對著張君寶和徐君寶,擋住了穆英。張徐二人看不清楚,隻道穆英傷情有異,俱各著急,齊聲問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