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吶？” 　　當的一聲，從瓷碗上傳了過來。 　　一個少年闖進了江亥的視線，隻見他頭上圍著一個黑色的圍巾，臉色蠟黃，一隻眼睛的眼角青紫，半睜半閉地得意地看著江亥。 　　江亥看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收起了碗，也不說話，自顧自地向城門走去。 　　阮小二嘿笑了一聲沒有在意，看著江亥的後背，跟了上去。走了一會兒，待到周圍人少的地方。 　　“拐子。” 　　這句話觸動了江亥，他轉過身子，咬緊牙關，手上用力地摁住了少年的小臂，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少用你們那套來消遣我。” 　　阮小二吃痛，叫了一聲，迅速後退，小臂也從江亥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好，好，不用那套，你也不至於往我傷口上撒鹽啊。” 　　他揉著小臂以緩解疼痛，不滿地嘀咕著，“這我以後怎麼生活。” 　　江亥哼了一聲，拿出了那個磕壞的碗指著阮小二有些生氣地教育道：“我看你就別指望用你的手吃飯了，還有你看看你弄得是什麼，不倫不類的。趕緊把你纏手臂的錦布給我換了，七叔那裡還能有你個位置。” 　　阮小二一聽不讓用手吃飯，頓時氣急，眼中的頹然之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怒容，吼叫著：“你說的不算，人家魏醫師說了，我的手能好，你比魏醫師還牛嗎？” 　　“啊？” 　　江亥看著阮小二的模樣，聽到他說魏醫師，氣勢頓時弱了下去，長舒了一口氣，緩和道：“小二，我勸你還是打消了用手吃飯的念頭吧。” 　　“這次還好傷得沒那麼嚴重，那也躺了一個月有餘，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阮小二也知道江亥是為自己好，可他千不該萬不該說自己的手好不了，他就指著這雙手吃飯呢。 　　他看著被自己用雪白的錦布精心包紮的左手，細細感受那裡還有微微的刺痛傳來。 　　阮小二冷哼了一聲，右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古樸的棕色盒子，大約有他手掌大小，看著手中的盒子，眼睛中充滿光彩，“看吧，就算是一隻手也比城外的那些溜子強，一隻手也能夠養活我，而且過得比你這個乞丐強。” 　　他心裡想著，像是證明，又像是示威，略帶著得意和自豪地伸出了手，將盒子遞到了江亥的眼前。 　　江亥愣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大手扣在了盒子上，向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將阮小二拉到了身邊，低著頭小聲說道。 　　“你還偷？” 　　阮小二看著江亥驚訝的麵容和警惕的動作，渾不在意的笑了一聲，“小偷不偷，那不是笑話嗎？不偷能得來這榮幸齋的胭脂盒嗎？” 　　這些話當然不能對照顧自己十年的江亥哥說，隻能在心裡念叨著。 　　“十二哥，我和你說，過幾天，我去魏醫師那裡去看病，將這榮幸齋的胭脂給她，她定能給我好好治病開藥，我這手也能快些好起來。” 　　阮小二看著異於常色的潔白右手，暗道自己聰明，被打的時候護住了右手，要是兩隻手全被打壞，他也要去過那種乞討生活了。不過即便是隻有右手，他也堅信自己會過上好日子。 　　他肯定的點了點頭，給自己打氣。 　　江亥哀嘆了一聲，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希望他手能像正常人一樣，又不希望他手好，再去做小偷，一時矛盾，竟不知說些什麼，隻得搖頭嘆氣。 　　阮小二沒有注意到江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愛不釋手、眼不離盒地盯著看著，低聲得意地說道。 　　“十二哥，你知道榮幸齋嗎？那可是皇宮裡的皇後都用的胭脂，就是這盒子都是黃花梨做的，值不少錢哪。 　　“再加上裡麵的胭脂，那就更貴了。來，你聞聞這個香味。”阮小二推舉著右手，讓胭脂盒更加靠近江亥。 　　江亥不知怎地也沒有阻攔，還鬼使神差地湊近了，用鼻子嗅了兩下。 　　嘶，嗯。 　　一股清香已經縈繞腦間，說不出的味道讓江亥沉迷。 　　阮小二看著江亥的樣子，得意地笑出了聲音，將胭脂盒視若珍寶似的緩慢放進了懷中，並拍了兩下，“這算什麼，等我收好的。” 　　還有後半句被他硬生生地憋進了肚子裡，“我一定要偷到這天下最貴的東西。” 　　江亥半瞇著眼睛，還在回味著那股清香，那是記憶中的一股香甜。 　　片刻後，他才從美好的回憶中抽身出來，看著阮小二盯著自己的臉，一時有些尷尬，麵部有些充血。幸好自己一張黑臉，沒有太大變化。 　　他隻好乾咳兩聲來打破這個氣氛，鄭重安慰道：“你確實應該好好感謝魏醫師，再讓她針灸幾次，施幾服藥，估計你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阮小二聽見江亥大哥說他能好，心情更加愉悅了，仿佛世界上最貴的東西正在向他招手，朦朧間那雙潔白精致的手在揮舞著，準備隨時觸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個東西拿來。 　　阮小二報之以李，微微一笑，有些打趣地說道：“十二哥，到時你陪我一起去看診，去看大美女魏醫師。” 　　江亥將咳嗽聲咽了回去，喉嚨蠕動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復。 　　阮小二看見江亥的模樣瞇眼竊笑，眼神中透露出看破一切的精光，又向懷裡掏了一下，湊到江亥身前，踮起腳要說些什麼。 　　江亥摁住了阮小二的手，正視著他的麵容嚴肅地說道：“你的東西我可無福消受。” 　　他看阮小二悻悻地退了回去，語重心長地說道：“小二啊，我前幾天看見田莊主，還和他說好了，等你手好了就回莊子。” 　　江亥拍了拍阮小二的後背，他要徹底打消阮小二這偷盜的想法，靜靜地在一旁等待著他的反應，隻見他拳頭緊握。 　　“你可要理解啊，這可是我低三下四求來的，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靠雙手吃飯，從土裡刨食，沒有那些提心吊膽的擔心。” 　　還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現在走正道也不晚，作為哥哥，他得幫助弟弟，還想再開口勸說。 　　阮小二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瞳孔縮小，瞬間感覺人生就此灰暗下去，他是絕不願將自己這美好的一雙手浪費在鋤頭把上的。 　　想到這些他就下定了決心，右手插進懷裡，理也不理江亥獨自向入城的大道走去。 　　江亥看著他瘦弱的背影嘆了一聲，搖了搖頭，這是入魔了，他拿起碗指著阮小二氣惱地說道：“你早晚要毀在這條路上。” 　　看著手中磕壞的碗沿，一股無名怒火充斥在心間，他將手中的碗高高舉起就要給摔了，可是手卻停在了半空。 　　“待你像我一樣，你也會認命的。” 　　江亥深呼出一口氣，身體頹然的萎靡了下去，不知所謂地笑了笑，身子上下一顛一顛地跟了上去。 　　這般顛簸半個時辰左右，江亥走進外城西北角一處靠著城墻的院落，大院破落，連個門都沒有，他就徑直走了進去。 　　“十二！” 　　··· 　　破舊的宅院裡不時有過路的人沖江亥打招呼，他也微笑著點頭會意，並親切地稱呼起他們的名字。 　　回到了丐幫駐地，這裡就像家一樣，說話的聲音給了他無盡的溫暖，讓江亥發自內心地感到舒服。 　　“十二哥，幫主叫你去後廳。”一個七八歲小孩站在了江亥的麵前憨直地說道。 　　江亥摸了摸他有些雜亂的頭發，將懷中的碗連帶著乞討來的銅板一並交給了他，囑咐了一句便向後院走去。 　　“不會是那件事情吧？”他在心裡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