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文削麵、武砍頭的由來,其實是因為南嶺信奉各種神仙鬼怪,講得神乎其神。 隨著儺戲慢慢傳開,武陵的不少地方也開始有百姓信起了這些。 橘子洲西南隻要是座像樣的山,便少不得有靈官石像坐鎮,原本是為了給過路人添些慰藉,畢竟深山老林子居多,有神靈鎮著走起路來也要有底氣些。 久而久之,靈官像的作用就變了。 隻要有一座靈官像,附近的百姓但凡有些願景,都會搭一根紅布條在靈官像上,算是有所寄托。 慢慢的,除了靈官像,某些地方出了些了不起的人,也會在山腳立起石像。 但這樣一來,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個問題。 百姓求靈官而不得,大多是不敢造次的,因為驚懼舉頭三尺有神明。 但若是不小心將紅布搭在了普通石像上,願景卻沒有實現,惡向膽邊生,將其砸得稀巴爛的事情也屢見不鮮。 後來為了區分靈官像與普通石像,也為了百姓求願不會拜錯神明,各地的人樹立石像時都會做些相關的處理。 若是文人,則削其麵。 若是武人,則斬其首。 這才使得橘子洲西南各地的石像免遭橫禍。 說起來,其實並無對石像不敬之意,而是為了他們能佇立得更久一些,多見些年月的人間煙火。 奈何,歲月隻解催人老。 兩代三代還好,總有人逢年過節時供奉些香燭。若是過上個兩三百年,能被塑起石像的人也將會被遺忘,慢慢的變成野像,便隻能在風雨磨蝕中變成哪家的宅基石了。 白雲蒼狗,一至於斯。 這兩尊石像看上去也有些年月了,剛雕刻出時的袖口應該是雲紋環繞才是,可現在莫說紋路,就是石像男子腰間挎著的劍,也快變成了一根燒火棍模樣。 走伶說,能得塑石身之人必是一地大功績者,所立之山越有名氣,其生前功績往往也越大。 文筆峰在武陵該是數一數二的名山了。 這兩位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 方圓對著兩邊的石像各自躬身行了個儒家禮節,算是讀書人的敬意。 他做不了太多,不知其名便談不上修禊,一個彎腰已是其極限。 方圓想了想,大功績者該不會糾結於身後香燭,這便夠了。 若是自己生前薄有功績,死後有人給立起石像,想來自己不會計較三香兩燭的。 拜過兩側石像後,方圓捂著自己不適的胸口,一步步登山而去。 方圓還是如上次一般走的文筆峰陽麵,至於山陰,他在山腳是看不見的。 少頃。 方圓估摸著已經走到了現實中文城的門口,也就是即將到山頂的地方。 這裡沒有文城,也沒有那座巍然的元聖銅人。 所見者,三兩枯樹,一片衰草而已。 方圓繼續抽身,一點點朝著山巔挪去。 每上一步,壓力便更沉重一分。 這種感覺,方圓隻在玉劍門的玉劍梯上感受到過,可玉劍梯是軀體上的擠壓。但這蓮臺世界中的文筆峰,卻是直指內心的排斥。 方圓甚至感覺到體內的浩然劍氣一點點從四肢百骸中蜷縮回丹田,而且人性化的顫栗著。 雪中獨行劍氣倒是在經絡中快速遊走,看上去如魚得水,並未受到什麼影響。 方圓將浩然劍氣凝於丹田,強撐著五內俱焚的身體登頂。 好在雪中獨行劍氣每次遊走都會給經脈帶來一絲清涼,這才讓方圓能夠堅持下去。 否則,他估計自己最多到文城這個位置就要止步了。 想上文筆峰頂是一回事,但也不能不顧一切的上去,紅衣小和尚說過,這十二品蓮臺會對自己造成傷損,方圓可不願在一方虛無縹緲的世界中損傷道基。 來到山頂時,這兒同樣空無一物。 但是麵北往下望去,卻有幾叢修竹,一間小屋,閃爍著幽藍的光,倒是看不出修竹本身的青翠了。 妖異異常。 方圓躊躇了半晌,才決定下去看看。 這裡的文筆峰空無一物,帶給自己劇烈壓迫感的十有八九便是腳下的小屋,若不能探明究竟,方圓不甘心。 畢竟,上都已經上來了。 下山的路其實比上山的路更難些,在重壓之下,方圓每往下一步,都要竭盡全力控製著自己的步伐確實落在了山路上。 文筆峰陽麵略緩,山陰陡峭。 陡得離譜! 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直直摔下山去,在這樣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方圓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止得住身形。 因此要小心再小心。 好在小屋離著山頂不遠,也就是文城所在地差不多的高度。 方圓走到竹編的柵欄之外時,往裡看去,修竹依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院無人。 唯有一具白骨盤坐在地。 白骨看上去很瑩潤,通體潔白,即便是在漫天幽藍的映照下,方圓所見同樣是潔白無瑕,給人的感覺不像死物。 這具白骨保持著盤坐的姿勢,右臂骨點在右腿上,撐起了下巴。 白骨之前是一叢修竹,以方圓的眼光看過去,其實沒什麼出奇的,就是普通山竹而已。 甚至,還不如家門前正冠山上的碧影瀟湘有風韻。 但這具白骨顯然看得很認真,一絲不茍。 方圓剛想推門,體內的雪中獨行劍氣竟然不受控製的破體而出,如一道流光般飛到白骨的身上,緩緩流轉著。 其間,方圓還能聽見反反復復的劍鳴聲。 方圓皺起眉頭,這雪中獨行劍氣自己得到之後便未曾使用過,也沒見其出現過異動。 此刻離體而去,方圓隻覺得自己好像再不能控製這道丹青劍氣一般,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 老頭頭兒給的行意劍氣被龍千烈奪走後,方圓已經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即便他不遠依賴外力,但卻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自己的修為的的確確是不夠的。 於是,這道雪中獨行便成了他的底牌。 現在,似乎也要沒了。 “小娃娃,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正好,我幾百年未見人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聞到血肉的味道。” 方圓心頭一顫,左顧右盼,卻什麼也沒看到。 他回過頭,望著院中的白骨,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不會……是這玩意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