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一夥服裝怪異的人在雪地裡前進。每前進一小段路,隊伍末尾的人就會抹去前麵人的足跡。 他們亦不生火,隻吃些肉乾,經常走很長一段路才停下來修整。 所有人都被厚圍巾遮擋著麵部,頭上戴著一頂棉帽,棉帽緊緊包裹著頭部,耳朵也被護住。棉帽之外還裹著一層厚厚的布,確保不會漏風。 身上的厚棉襖外套著一層獸皮,或是虎的,或是鹿的。手上也套著厚厚的棉手套,手套上縫了幾個扣子,扣在衣袖上。 足上的靴子也是棉靴,最外層縫著獸皮。鞋底很厚,且雕了很多花紋,能夠在雪地行走的時候起到防滑的效果。 饒是穿得如此厚,眾人仍是步履維艱。凜冽的風雪撲麵而來,雪花在狂風的助力下,有如一顆顆細沙,擊打在眼睛上不住地生疼。 風向一直在變化,迎風而走時,前方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在把眾人向後推去。 而風從背後吹來時,眾人卻並沒有因此覺得輕鬆,隻能重重地踩在雪中,盡量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盡管行路如此艱難,他們也沒有抱怨什麼,或許是因為在如此境地下,與其抱怨還不如留著體力行路。 與風雪一同出沒的,還有黑夜裡的狼群。 極端的氣候使得北方草原上缺少食物,動物們要麼穴居冬眠,要麼隻能南下,而這群狼便是後者。 它們尾隨著,與眾人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虎視眈眈地盯著。在風雪中,狼的身形時隱時現,隻有那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看得最為清晰。 “眾人做好戰鬥準備,背靠著他人圍成一圈,切莫生怯。”說話之人名為阿史那烏爾木邪,為阿畢力部頭領之子。 在漠奴被李行舟擊敗後,漠奴分為了南北兩部,南漠奴歸附大秦帝國,北漠奴西遷。 原漠奴治下部族群龍無首,一部分隨北漠奴西遷,一部分向大秦帝國稱臣納貢,得大秦帝國冊封。這阿畢力部就是未西遷的部族之一。 北境近年來天寒地凍,如此境況下,各部族為了爭奪少許的生存資源而展開了戰鬥。 阿畢力部隻有百餘人,隻是一個很小的部落,因此隻能攀附於阿羅迦部。 阿羅迦部在鬥爭中落敗,勝利的吐爾達部對於阿羅迦部展開清洗,攀附於阿羅迦部的各部族也未能幸免。 阿畢力部被吐爾達部殘忍屠殺,隻有阿畢力部的阿史那烏爾木邪帶領部分族人逃了出來。 他們身上所帶的糧食並不多,為了躲避追兵又隻能盡量行動得更迅速一些,許多人因此有些體力不支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體力不支的眾人又遇上了饑餓的狼群,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阿畢力部的眾人按照阿史那烏爾木邪的指揮圍著了一個圈,最外層的是手持武器的青壯年。 中間一層的是幾位同樣手持武器的女性,最內層的是僥幸逃脫且沒有死在路上的幾個孩子。 眾人背靠著背,等待著狼群的進攻。 狼群亦不進攻,在頭狼的帶領下,它們隻是緩緩圍著眾人繞了一圈,然後在離眾人約莫三丈外的地方駐足觀望。 寒風呼嘯著,將一根折斷的樹枝吹到了眾人邊上。阿史那烏爾木邪見此情景,將那樹枝撿了起來。 狼群不知他要做什麼,向後退了一步,眼神卻仍是死死地盯著眾人。 樹枝是被雪壓斷的,在雪裡浸了很久,已經很濕潤了,想要靠著這根樹枝生火怕是做不到了。 阿史那烏爾木邪眉頭緊皺,難道真是天要亡他嗎?他隻能安撫眾人,盡量讓眾人保持著陣型。 雙方不知僵持了多久,饑餓的狼群終於忍不住了,它們發了瘋一般地撲了過來。 外層的青壯年們握緊武器,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卻不曾想,狼群居然是佯攻,它們將包圍圈往裡壓縮了之後就又停在原地盯著眾人。 內圈的幾個孩子被狼群兇殘的樣子嚇得直打哆嗦,膽子最小的一個孩子哭了出來,這一哭讓另外幾個孩子也跟著哭了起來。 孩子哭起來比狼群進攻更為棘手,女人們隻能放下武器,把孩子們摟在懷裡,不停地用手輕撫背部。 狼群見此情景,又緩緩地向著人群逼近,頭狼仰天長嘯,其餘的狼也跟著它吼叫起來。 在這一片肅殺之景的冰天雪地裡,狼叫聲又平添了不少淒厲。 於是剛被女人們安撫好的孩子又開始哭鬧起來,有個孩子甚至直接癱倒在地,他身下的雪也跟著融化了,原來是他由於驚嚇過度失禁了。 男人們也因為孩子的哭聲和狼叫聲變得躁動不安,一些男人的手也開始打起了哆嗦。 狼群終是逼得越來越近,在約一丈外的地方,狼群對眾人展開了進攻。 阿史那烏爾木邪大喝一聲,用手中彎刀斬斷了向他撲來的狼兩條前腿。 那隻狼的腿噴灑著鮮血,將雪白的地麵映得鮮紅,它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滾著,想用後腿支撐身體立起來,尾巴也因疼痛不住地顫抖著。 其他人就沒有如此好運,一個身形壯碩的大漢被幾隻狼撲倒在地,一隻狼用前爪抓在他肩上,一口將他的鼻子咬了下來。 另一隻狼咬住了他的喉嚨,他忍受著疼痛用肘部擊打著那狼的脖子,那狼的脖子在沉重的肘擊下發出一陣骨裂聲,斷掉了。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彎刀也劃破了撲在腿上那隻狼的肚皮。 刀尖勾著狼的腸子一把帶出,破裂的腸道裡滲出了一些穢物,混雜著鮮血,一股腥臭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那隻狼忍著疼痛咬在了大漢的腰間,大漢並沒有管它,舉起彎刀將襲擊麵部的狼一刀梟首。 手中彎刀借力下落,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大漢劈歪,隻將腹部那狼攔腰劈斷。 力竭,大漢與三隻狼的屍體一同倒在了雪地裡。 在一番惡戰之後,狼群撤退了,能站著的男人已經隻剩下八九個了。 滿地的屍體讓阿史那烏爾木邪心頭一顫,定了定心神,他安排活下來的眾人將屍體上的乾糧取下,裝入行囊中。 他們來不及掩埋屍體,怕吐爾達部的追兵追趕上來,又匆匆開始趕路。 在天亮之時,眾人終於趕到了一座石頭築成的城下。 城墻上守衛的士兵見眾人渾身帶血,拉弓搭弦,對著眾人。 阿史那烏爾木邪學過大秦帝國的雅言,開口說道:“我等皆是由北方阿畢力部逃難至此,還望帝國能收留。” 一位士兵轉身向著城內跑去,向守將通報情況。 待守將趕來後,命士兵打開城門,近百位騎兵由城門魚貫而出,將眾人圍了個圈。 孩子們見此情景,不由聯想到不久前包圍他們的狼群,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阿史那烏爾木邪喝止了孩子們的哭聲,讓眾人將手中的武器放在地上。 士兵們翻身下馬,將眾人身上搜索了一番,把武器收繳後,帶著眾人進入城內。 阿史那烏爾木邪向石頭城守將講述了北境的狀況,請求守將能夠庇護眾人。 守將應允了他的請求,但還是告訴他此事不能擅作主張,得向帝都方麵請示,不過在帝國回應之前的時間裡他們能夠在石頭城暫住。 阿史那烏爾木邪對著守將行了阿畢力部最高的禮節,守將亦向其回禮。 在阿史那烏爾木邪帶領眾人到達石頭城的同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吐爾達部的追兵也趕到了他們曾經與狼群戰鬥的地方。 雖然眾人抹去了足跡,但是吐爾達部最擅長的就是在沒有參照物的環境裡行軍,他們從屍首上辨認出這是阿畢力部的戰士。 阿畢力部逃脫的人不止如此,但吐爾達部的眾人向來是尊重勇士的,哪怕是對於敵人。 他們為戰死的阿畢力部眾人掩埋了屍首,為首之人開口道:“他們遇上了狼群,與之戰鬥,全員戰死。” 其餘眾人紛紛點頭,他們不打算再追下去了,向可汗回稟的內容裡將會是眾人遭遇狼群而死。 不日,帝都的指示向石頭城傳來:帝國庇護阿畢力部眾人,吐爾達部擅自屠戮帝國子民,皇帝陛下以天下生民皆為王臣,如此賊逆行徑,帝國為之不忿,必將討伐。 雖然知道大秦帝國如此舉動隻是為了攻擊漠奴殘部找一個借口,但阿史那烏爾木邪仍是欣慰,帝國能殲滅吐爾達部能為其報仇,至於動機就無所謂了。 可令阿史那烏爾木邪沒有想到的是,如他所想那般的帝國大軍並沒有出現,帝國隻是向吐爾達部傳達了不滿之意,具體的行動不見分毫。 從守將口中,他隱隱聽到了一個名字:李行舟。據說在他的主導下,太子、晉王和一眾官員都力勸皇帝不要對吐爾達部動兵。 阿史那烏爾木邪的希望頓時破滅,拳頭緊緊地砸在房中的木桌上,木桌上裂開了一條長縫,斷口處的木屑紮入了手上的肌膚,他卻絲毫不覺得疼。 李行舟,李行舟,今生今世定要此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