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為芻狗(1 / 1)

清顧自劍南道救出了許多百姓後,參與到了蜀地的災後重建之中。   朝廷自劍南道天災後撥款賑災,開倉放糧救濟百姓,然而一些官員和商人卻趁此時機,中飽私囊,囤積居奇。   地震造成的不隻是家破人亡,因屍體無法處理導致腐爛引發的瘟疫是一波接著一波。   很多人好不容易在地震中僥幸活了下來,卻又不幸染上了瘟疫,瘟疫蔓延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因瘟疫死亡的人數就遠遠超過了地震所造成的傷害。   種種原因以致劍南道百姓民怨沸騰,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一時間山賊土匪,義軍流寇充斥著劍南道。   劍南道本身就路險難入,這一時間土匪山賊當道,朝廷運糧車隊要麼被襲擾,要麼就被包圍,進退維穀。   清顧就在如此環境之中四處奔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流民匪寇。   但那些作惡之人以往都是本分的農民,清顧見到了卻也是下不去手。   清顧往往隻是將他們打暈了之後捆在官道旁,不過這些人也是作惡之徒,所以清顧還是略微懲教了一番。   這時他才明白父親李行舟於沙池兵不血刃平定叛軍是何其偉大的事業。   中原的風俗一直是講究入土為安的,但是那些因瘟疫而死的屍體卻隻能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   清顧一路走來,時常能看到堆積如山的屍體,他們曾經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死後卻很不體麵地被扔在了一起。   生前哪管身後事,在烈火焚燒過後,也不過是化為一堆黑灰。   當一縷風吹過的時候,會將他們留給這世間最後一絲痕跡,帶到這片他們所生長的土地每一個角落。   清顧第一次以這樣一個視角觀察著世界,這與他往日所見全然不同。   “大哥哥,隻需要十文錢就可以來一次,或者不用十文錢,你手上的那個餅也可以的。”   正當清顧愣神之間,一個身上臟兮兮臉卻很乾凈的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角,她不過才十二三歲的樣子。   “給你吃,不過我身上沒有錢。”清顧已經可以辟穀了,也沒多想,將手中的餅遞給了那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卻是將清顧拉到了一間還算完整的屋子後頭,這裡被周圍的一切擋得嚴嚴實實。   清顧擔心其中有詐,悄悄掐指撚訣,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那小姑娘卻隻是解起了束腰,使得清顧不明所以。   “小姑娘,你這是作甚?”清顧哪見得這般,製止了那個小姑娘。   “大哥哥這是反悔了嗎?”那小姑娘看了看手中的餅,嘴巴微微撅了起來。   清顧搖了搖頭說道:“不會,這個給你了。但你帶我來此還要解束腰,莫非是後背有傷口需要我幫你換藥?”   “大哥哥說笑哩,不用此般遮掩。我雖然還小,卻也懂江湖規矩,你將吃食給我,我倒也不會虧欠於你。”   這番說辭更讓清顧雲裡霧裡了,他隻能說道:“無甚虧欠,你這年紀怎隻身一人,不怕山賊土匪嗎?”   那小姑娘嘆了口氣:“大哥哥,你真是心善。我且與你說了罷,我那阿爹前些日子被地裂帶了去,連屍骨都留不得。”   她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餅:“阿娘阿姐不慎沾染瘟疫,自知時日無多,教我以身保命。遇上個山賊土匪,若不是吃人,看上了我,那我也倒能活。”   清顧聽到這兒終於懂了,因為家裡人都相繼離她而去,她隻能想著用身體換取一些錢糧。   “大哥哥,你是嫌我臟嗎?我倒還是個完璧,還未開苞。卻也是躊躇良久,見你生得俊俏,也當是許己一個郎情妾意的好夢了。”   清顧突然想說點什麼,話到了嘴邊,卻是無從開口,平復了一下情緒後,才與那姑娘說:“若是信我,跟著我倒也有吃食,不必委屈了自己。”   “大哥哥,這……阿花不知何以言謝,自當做牛做馬,以報恩情!”   清顧神情復雜地看著她,權貴與平民,仙人與凡人,大家都是女媧娘娘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誰也不差似誰,怎就命運不同呢?   隻有一個小姑娘他倒是能夠救上一救,可劍南道有百萬戶,千萬的人口,他一個初涉仙途的少年又能做點什麼呢?   收起思緒,等阿花吃完了餅後,清顧帶著阿花一同踏上了四處奔波的旅程。   一路上時常會看到一些在路邊昏迷或者是乞討的流民,阿花見到這些與自己境地一樣的人們,時常會將自己的食物分給他們。   清顧沒有說些什麼,隻是在某些流民沖上來準備搶奪的時候護著阿花。阿花經歷了一路的事情後也漸漸的收起了自己泛濫的善心。   “清顧哥哥,你說他們壞嗎?”   “嗯。”清顧輕輕應了一句。   “可我對他們卻是生不起恨意。”   “或許是境遇相似吧。”   “我也不懂些什麼大道理,隻覺得自己很是幸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阿花眨了眨眼睛,說:“清顧哥哥,我餓了。”   清顧無奈笑了笑,把水袋和一塊餅遞給了阿花,待阿花吃完了便與她一道又踏上了路途。   再說那烏爾木邪,從昏迷中醒過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想要按摩一下太陽穴,卻感覺自己手腳都被捆了起來。   強忍著腦袋的脹痛睜開了眼睛,一個手中拿著大棒的女孩正盯著他看。   “你是誰?”烏爾木邪思索片刻,用大秦雅言向那女孩問道。   那女孩似乎是聽不懂,皺了皺眉頭,嘴裡嘰裡呱啦了一通,烏爾木邪隻覺暈乎乎的腦袋更加沉重了。   突然那女孩子一拍手,拿起了墻角放著的一塊木炭,在地上寫起了字,烏爾木邪看出來那是中原人的文字。   那女孩子寫的是“入室賊寇,可是秦人”。   烏爾木邪此刻無語凝噎,他若是開口與那女孩交談,那女孩也聽不明白,但是手腳被捆住了也寫不了字,雖然他不是啞巴,卻體會到了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那女孩子也看出了烏爾木邪的窘迫,揪住烏爾木邪的頭發,將手中的木炭塞進了烏爾木邪的口中。   烏爾木邪被那木炭的味道嗆得直流口水,木炭將嘴塞得滿滿的,那混雜著木炭味道的口水隻能咽下去。   強忍著不適,烏爾木邪含著木炭晃動著腦袋在地上寫起了字,那女孩子在他每寫完一個字之後都會幫他挪動一下位置。   看著烏爾木邪滑稽的樣子,那女孩子忍不住笑出了聲,烏爾木邪雖然覺得屈辱,可自己被束縛著,也隻能強忍著難受將字寫完。   經過一番溝通,烏爾木邪弄明白了,這裡是那女孩子的家,而剛想弄點吃食的自己被回來的她一棍子敲暈了。   烏爾木邪向她懇求給自己一些吃食,那女孩子也是頗為惡趣味的將米飯塞進了烏爾木邪的嘴裡。   烏爾木邪貪婪地咀嚼著混雜木炭味道的米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片刻後他又覺得自己此刻的樣子不慎雅觀,於是放慢了咀嚼速度。   這裡不比草原,受到中原文化熏陶的國家無法理解草原的奔放和粗獷,這明明是真性情的體現。   那些不過是讀了點書的中原人便標榜自己是文明,而草原的文化就被說成是野蠻,可這些所謂文明人卻不把底層的百姓生命當回事,更不用說把野蠻人的生命與他們相提並論了。   不過自己的生殺予奪掌握在那女孩子的手中,烏爾木邪便想著收斂一些所謂的野蠻氣息,免得對方覺得自己有攻擊性。   那女孩子看烏爾木邪拙劣的演技忍不住又笑了出來,又嘰裡呱啦說了一句話,烏爾木邪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於是那女孩子又喂了些吃食給烏爾木邪,直到烏爾木邪搖頭示意她不用喂了。   那女孩子又用木炭寫了很多字,大概的意思就是想讓烏爾木邪幫助她逃離這裡,這種情況下烏爾木邪隻得答應。   可那女孩子也告訴了烏爾木邪自己的名字叫樸秀英,烏爾木邪則艱難地含著木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阿史那烏爾木邪,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寫自己的名字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但是烏爾木邪怎麼都想不到,樸秀英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不是因為信任,反而是因為不信任他。   樸秀英用巫蠱之術給烏爾木邪種了一個陰陽咒,若是她出了什麼問題,烏爾木邪也會受到同樣的傷害。   烏爾木邪隻感嘆這個女孩子真是心思縝密,自己不經意間又被她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