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欽和陳智明的死結算是終於被鬆了個口,雖然兩個人也不可能馬上變成知音好友,但起碼死結變成了活結,再下一步就能解結了。 但是在白燕欽的心裡,他和楊鷺的“緋聞事件”卻還攪擾著他,自責感揮之不去。整整一個寒假,楊鷺都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聯係。平常沒事就喜歡發朋友圈的楊鷺,也很久沒有更新了。哪怕是春節白燕欽主動發的短信問候,也沒有收到楊鷺的任何回復。 這也是白燕欽學生生涯度過的最寂寞的一個假期,為了繼續平息輿論,白燕欽沒有被安排任何活動通告,胡椿寧對他的要求就是四個字——人間蒸發。 春節期間,他都是呆在自己的小屋裡,最遠也隻到過小區樓下的垃圾站扔垃圾。 終於迎來了開學的日子,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期待新學期的到來。 楊鷺就無須多言了,雖然沒人知道她的近況,但是大體上應該是不想回到學校的;陳智明呢,對白燕欽的厭惡感減輕了那麼一些,但是想到還要共處同一寢室,未免還是覺得不太自在;曹晟則是心裡沒那麼有底,不知道經歷了配音大賽的打擊之後,大家是不是真的有如他所願般重新擰成一股繩,在新學期為班級爭光;杭天瑞也是屬於不安一派的,他覺得整整一個假期,連一點波濤聲都沒聽到,怕此時隻要投下一顆小石子,又要在萬籟俱寂之中製造出音爆了。 新學期開會第一件事照例是全係大會,這一次白燕欽早早就來到會議室,倒不是他擔心引起什麼混亂,而是他想盡快看到楊鷺,好確認她一切都安好。 然而開會的時間馬上快到了,也沒有看到楊鷺出現,白燕欽索性擠到鐘銘婷身邊,向她詢問楊鷺是否已經返校回來。 “她昨天下午就回來了,今天她說有點不舒服,請了個假。” 雖然並沒有見到楊鷺本人,但是聽到她順利安全返校,白燕欽緊了一個假期的心終於鬆了一點。 “同學們,安靜了!”一個看起來頂多二十七八歲,短發乾練的女生用文件夾敲了敲會議桌。 “我是咱們法語係新來的輔導員,我叫趙婉彥。” 趙婉彥的語調很平和,聲音也不大,但是好像像一個勾子一樣,一下就把大家的注意力全拉了過來。 “眼鏡黑邊框,人前特能裝;呢子小風衣,最是有心機!這女輔導員,來者不善,得小心了!”王棟雖然是對著陳智明在說,但是左右幾乎都聽到了他的段子。 “你這話有說法嘛?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鐘銘婷鄙夷地瞅向王棟。 “就算沒這說法,但也絕不是善茬。要不然莫名其妙地撤換老胡乾嗎,肯定是學校對他上個學期的工作方法不滿意了,這才要換一個更有手腕的來治理我們。” 曹晟沒有兀自猜測,而是舉了手直接站了起來:“趙老師,您好,我們都很歡迎您的到來。另外想問一下,胡老師呢,他不再負責我們了嗎?” “對,胡老師被調去別的部門了,從這個學期起我就是你們的輔導員了。大家也不用刻意地疏遠和我的距離,我比大家大不了多少,我剛研究生畢業一年多,去年是在日語係當輔導員。所以經驗是有一點,但是也還需要和大家互相學習,互相配合。” 說完趙婉彥就用投影儀在屏幕上投出一個二維碼,“這是我剛建的微信群,大家都掃一下,加進來。” 有的同學還想糊弄一下,隻是拿起了手機,假裝對著屏幕晃了晃,卻壓根沒有加進群。但是趙婉彥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我看這才18個人,除去請假的楊鷺和駱敬,還有5個人沒加。班長,盯一下,看誰還沒加。”趙婉彥說這話時連眼睛都沒抬一下,隻專注地在電腦上操作著什麼。 “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狠角色吧!”王棟無奈地拿出手機,第二次掃了二維碼。 “大家都加好了是吧?最後加的那5個人,負責班級兩周的衛生工作!另外,白燕欽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趙婉彥說話的語氣仿佛像設定在軌道上一樣,以非常直線的狀態往前跑,速度雖然很快,但是卻絕不會偏航。 “白燕欽,你這個學期有什麼計劃?” “趙老師,您說的是哪方麵的計劃?” “學習、生活,當然還有你的演藝活動。” “就新學期還是以學習為重吧,成績不要落下,演藝活動,好像暫時還沒聽到經紀人告訴我,我也之前表達過,不要……” “那就6月底之前暫時都先不要安排了,好吧,”白燕欽還沒說完,趙婉彥就把話接了過來,“有什麼校外的活動就放到暑期去。” 白燕欽還想表達一點什麼個人的想法,但趙婉彥的下一波話語已經順著她既定的軌道沖過來了。 “待會你和我一起去一下留學生公寓那邊。” “去留學生公寓?是要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去那的餐廳隨便吃點東西。” 留學生公寓一共有17層,是北方外國語大學最高的一棟樓,地下一層是一個天景餐廳,青泥色的磚墻讓人仿佛有點置身於布拉格廣場的感覺。白燕欽之前就聽說這裡的西餐很正宗,在大眾點評上都有4.6的評分。原先還對外開放,後來外邊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學校基於安全考慮,就改為隻對內開放了。 白燕欽和趙婉彥坐在餐廳一個角落,一根大石柱子正好遮住了他們兩的座位,隻把第三把椅子曝露在從窗外窺視進來的晚霞之下,把這把普通的木椅裝扮成了中世紀宮廷的金座。 白燕欽被這種電影一般的場景搞得局促不安,趙婉彥許久也不說話,隻是時不時探過身子,望望門口,顯然是在等候什麼人來落座這把“王椅”。 讓白燕欽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等的人居然是楊鷺。 楊鷺顯得比白燕欽更加尷尬,本來被輔導員叫來留學生餐廳就是一件很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現在又多了個白燕欽,晚霞也很不識相地營造著羅曼蒂克的氛圍,一度讓楊鷺以為他是來拍攝《愛在日落黃昏時》的中文版本。 “楊鷺,坐。”趙婉彥沖楊鷺微笑點點頭,“喝點什麼?” “都行。” “蜂蜜雪梨茶吧,清甜,咖啡怕你喝了晚上睡不著。” “是趙老師,我沒叫錯吧?” “對,我是姓趙,趙婉彥。” “趙老師您好,叫我來是?” 楊鷺一直沒有看向白燕欽,她也努力把和趙婉彥的對話限製在他們兩個之間。 “是這樣,我來之前也詳細了解了你和白燕欽之前發生的事情,覺得有必要把這個事情處理好,這樣才不至於影響到你們兩,還有整個學院的教學工作。” 趙婉彥也沒有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題,而且她特意在“詳細了解”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楊鷺不再作聲了,等著趙婉彥把她詳細了解到的情況及後續動作全盤托出。 “在發生那些所謂的緋聞事件之前,你們其實還是比較友好的吧,畢竟也是同班同學,還一起組織了學習部的活動,算不上互相仇視心懷憎惡吧?” 趙婉彥犀利的眼神直盯著楊鷺,讓楊鷺絲毫不敢有任何猶豫,用力的點了點頭。 “你呢?白燕欽?” “沒有,肯定不可能。” “所以,我知道你們也是為了避嫌。但是總是這種刻意躲避的姿態也不可能,你能一學期都不去教室上課嗎?楊鷺?” “你能每次見楊鷺都把她當作空氣嗎?”趙婉彥的發問犀利的像快刀一樣。 “這樣下去,不但會影響你們上課的狀態,還會影響到整個班級的學習氣氛。所以如果這個事你們在心裡有疙瘩無法解開,那老師給你們提兩個辦法,你們自己選擇。” “第一個辦法就是,楊鷺,你調到別的係去。” 白燕欽被趙婉彥的話驚了一下,“趙老師,這個事情不用搞這麼大吧,我們不是不能繼續一起上課的啊!” “那第二個辦法是什麼?”楊鷺小聲地詢問道。 “就是白燕欽你調到別的係去。” “啊?這不相當於第一個辦法嗎?再說趙老師,我們現在調到別的係,也不可能啊,人家別的語言都學了一個學期了,我們也跟不上了!” “所以學校給你們三個係選擇,國際關係係,英語係和對外漢語係,這幾個你們調過去不會太吃力,多補一補還能跟上。” “趙老師,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兩個中的一個調走呢?” “那你看你們這樣能好好上課嗎?就正常我叫你們來喝點東西,你們都沒有任何交流,看都不敢看一眼。咱們外語係上課是要不斷說話不斷交流的,你們這樣上課讓大家陪著你們尷尬嗎?” “我沒問題的!”白燕欽立刻把眼神看向楊鷺,身子也往楊鷺一側斜了幾分。 楊鷺卻依舊沒有給到白燕欽哪怕一瞥的回應。 “趙老師,您說的挺對的,而且我也不想被媒體總是關注報道,我隻想安靜上課學習,和白燕欽繼續在一個班上課,哪怕我們沒有任何芥蒂,也保不齊被人胡亂猜測說什麼。” “那你看,你們是現在決定,還是回去自己商量一下,誰轉係呢?” “聊聊嗎?”從留學生公寓裡走出來,白燕欽叫住了楊鷺。 “嗯。那去教室吧,校園裡人多。” 教室裡鐘銘婷正在和幾個同學上自習,看到白燕欽和楊鷺進來,雖然一時感到很驚訝,但還是很識相地招呼其他幾人離開了教室。 “我是這麼想的,如果要轉係,那就我轉吧,你成績不錯,轉係太可惜了。” “我覺得還是我轉吧,你好不容易功課跟上來一點,而且再轉係要補一個學期的課,你時間本來就不夠。” 白燕欽有些懊惱地抓了一把頭發,“為什麼非要轉係呢?這怎麼會影響到我們現在上課呢?” “我覺得趙老師是對的,我不知道你心理怎麼樣,但是……”楊鷺欲言又止。 白燕欽看著楊鷺,他沒有追問下去,他心裡已經知道了楊鷺在“但是”之後想要說什麼。 “那還是我轉係吧,就這麼說定了,不討論了!”白燕欽像蓋章一樣把他們這段尷尬的對話做了判定。 白燕欽一個人在教室一直坐到了晚上,他原以為新學期回來,一切都會回歸正常,卻發現寒假真是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徹底封凍了他內心的火花。 這是白燕欽生平第一次感到生活完全沒有了色彩,他丟失了生活的意義。他好像和其他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平行世界,他能清晰清楚地看到另一個世界運行的軌跡,並且和這條軌跡一起並行奔跑向前,卻永不可能有相會的焦點。他奔跑的結局就像是跑完42.193公裡而累死在終點的菲迪皮茨,但好歹菲迪皮茨還能把雅典人勝利的消息與世人分享,而他僅僅是“累死”而已。 整個晚上白燕欽就這麼放空著,他甚至沒有再去想轉係以後會怎麼樣,剩下三年多的大學生活會怎麼樣,他不想去做任何展望或者規劃了。 白燕欽現在唯一確定的就是明天一早去找趙老師,跟她說轉係的事。對於白燕欽來說,這已經算不得什麼選擇了,隻是去完成一項既定任務而已,起碼他還能讓另一個人的生活不至於像自己這般繼續失色。 然而出乎白燕欽意料的是,楊鷺比他先一步找了趙老師。 “你們不是決定好了嗎?楊鷺昨天下午就發信告訴我,說是她轉係。” “趙老師,我選擇轉係。” “要不你們再合計一下?我這提交上去可就不能再改了。” “不需要合計了,這就是最後決定。” “白燕欽,這不是你裝男人的時候,這個事情是關係到你們兩個人的,不是你自己就能替別人決定的。這樣,你們決定好以後,兩個人同時到我這裡來,同時給我說才算數。” 從趙婉彥的辦公室出來,白燕欽馬上給鐘銘婷發了微信,他覺得現在即使他再去找楊鷺說,也很難改變楊鷺的決定,兩個互相都執拗的人越說越容易結成死結。所以他打算通過第三人去幫忙傳達,而且鐘銘婷一向可以把復雜的事處理的很輕鬆,除了她沒有再合適的人選了。 但是楊鷺好像總是走在白燕欽的前麵,像是下棋一樣,早已算好了白燕欽的每一步落子。她已經寫好了一封信,交由鐘銘婷轉交給白燕欽。 “白燕欽,我這不是什麼沖動的決定,亦或者想要逞什麼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是能夠轉係恰恰是我最真實的想法。高考時,因為北方外國語大學給到我們省隻有法語和阿拉伯語兩個專業,權衡之下,我選擇了法語,但是從我內心來說我是非常想去學國際關係的。畢竟學習國際關係,我還可以把法語當作二外來學。這可能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所以我不想錯過這次轉係的機會。而你通過後半學期的努力,法語成績也有了很明顯的提高,你剛剛摸索到了平衡學習與工作的方法,這個時候要是再轉一個專業,勢必又是重新開始,對你來說,你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綜合來看,我轉係去國際關係,既滿足了我的心願,也不會打亂你的學習節奏,這是最兩全其美的辦法了……” 楊鷺的信寫的很真誠,即使白燕欽反復摳字眼,他也看不出這裡有什麼委屈或者無奈。 “……最後,也希望你好好學習,好好唱歌,我們還是同學。好的友情不一定是打得火熱的,也可以是蜻蜓點水一般,淡如水的……” 白燕欽把楊鷺的信小心翼翼地疊好,很巧,不知道楊鷺為什麼選擇了一張正四方形的信紙,正好能被白燕欽疊成一艘帆船的形狀,這是他小時候最拿手的手工。有時候外出遠行,或者哪怕隻是餐廳等號的時候,他都會隨手疊一個小帆船。他把這些疊好的帆船都收集在瓶子裡,不過因為搬家,被媽媽無意當作垃圾扔了,要不然攢到現在,恐怕得有幾百瓶了。 白燕欽把這艘白色小帆船整齊地放進胸前的兜裡,默默地在手機裡編輯好信息發給了楊鷺:“就聽你的吧,我們去給趙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