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這幅畫的確是一幅珍品。” 程鹿隨口回復薛寶魚,他思索片刻後,便明白了怎麼回事。 方才心神被牽引的遭遇,並非是這畫導致,而是自身天賦所致。 先前在飛機上,他的天賦光是看著雜誌上印刷的圖片, 便能跨越時間、空間的阻隔,從而感知畫中的殘存的一絲意境。 現在近距離觀摩鑒賞前人大家畫作,還是晚宋時期的畫作。 這畫卷宣紙上濃鬱的歲月氣息, 是沉澱數百年之久,飽經戰火,朝代變遷,歷代主人愛不釋卷所致。 恐怕這才是天賦發動到極致的原因。 不過前身的記憶中可從未有過如此玄妙的經歷。 難道是與畫種有關? 又或者是與時間有關? 畫家水平? 迷惑猶如遮蓋在程鹿心中的一團烏雲,令其失神。 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壞事,甚至能讓其在畫道之上,平添無數助力。 畫手,畫家,大畫家,畫聖,畫仙…… 能走到哪一步,就看程鹿的造化了。 “小薛,能打開容器看看嘛?” 程鹿轉身看向坐在真皮座椅上,捧著手機的薛寶魚問道。 若是親手觸碰,又會怎樣呢??他很好奇。 “隨你。” 此時的薛寶魚頭也不回的應了聲,看樣子在忙什麼。 程鹿點點頭,隨即找到開關,容器打開。 頓時一股墨香湧入鼻腔,幽香清遠,其中似乎還有一點梅花的香氣。 程鹿有些詫異,這畫有數百年歷史,但梅香還能凝而不散,屬實奇異。 想來是古人的智慧層出不窮,在製作墨錠之時,運用了一種巧妙的手法,將梅花的的清香融入墨錠之中,磨墨之時,自有一股香氣陪伴。 但程鹿從未聽聞有此梅花墨種,現代工業墨水能留有餘香,倒是落了下乘。 隻可惜此等妙法倒是未能流傳下來,未免有些可惜。 程鹿集中精神,看向宣紙之上簡單粗狂的山水。 此圖近景繪山石坡陀,其上植雜木數株,有的葉已凋零,表明時值寒秋。 中景是空蕩蕩的水域,一人頭戴鬥笠,駕舟獨釣的情形,其孤獨的身影,又為畫作增添了幾分荒寒之意。 遠景是低緩的山巒,毫無挺拔之勢。 意境高遠,粗獷神奇,全圖給程鹿一種噴湧而出的清寒、孤寂之意,令人心神悲愴,一股悲憤之意積鬱在胸口。 寫意派! 這幅山水圖是寫意派的風格,不是南宋的,更可能是明代。 隨著程鹿精神集中,漸漸的他的精神仿佛被這幅畫牽引進去。 “來了!” 程鹿暗道一聲,心神放鬆,不做任何抵抗。 心中滿是接觸未知事物的興奮與淡淡的恐懼,這簡直比他重生都還要離奇。 緊接著,眼前一黑。 轉眼間,程鹿來到一處竹林中。 “果真奇妙!” 程鹿喜不勝收,在四處打量起來。 此處是一處不知名的山坡之上,四處被茂密繁盛的竹林覆蓋,一節節青黃不接的竹竿在山風中微微蕩漾,枯黃的竹葉滿天飛舞。 不遠處的空地上,坐落著一座破敗的木屋,木屋中幾株梅樹紮根在土壤中,向外延伸而出。 透過高低不平,稀疏不定的木柵欄,隱約能看到一身著灰衣,頭插發簪的落魄文士跪坐於地,提筆在身前的書案上大筆揮灑著墨水。 程鹿越走越近,穿過柴扉進入庭院,漸漸地和那人重合在一起。 隨後意識一震,程鹿發覺自己困在了其中,身體卻如同上弦的機器一筆一筆的揮灑。 蘸墨,提筆,勾勒,揮灑,洗筆,研磨…… 良久後,一幅幅水墨圖漸漸堆積,程鹿心中感悟也越來越多。 寫意! 大寫意! 潑墨大寫意的精髓,一點一點的隨著畫卷的堆積、時間的推移,剝開外殼,露出其中的核心、種子,如人妻輕薄的衣衫毫不設防。 秋去冬來,冬去春來,四季輪轉。 程鹿精神都麻木了,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執筆的右手與伏案的左手機械的重復動作,直到幻境中寒風又漸漸吹拂起來,梅樹又開。 天空中下起晶瑩剔透的雪花,精致漂亮的雪花跌落在梅樹那如杜鵑泣血的冬梅之上,殷紅與雪白兩者產生極致的對比。 刺骨的寒風沖擊著他的精神,雪花落在宣紙上,頭發上,書案上…… 陡然程鹿恢復了身體的控製,經過剛才的經歷,他已知曉這幅畫的作者是誰了。 “徐渭!是徐渭的潑墨山水圖,潑墨大寫意的開派宗師。 八大山人之師,鄭板橋精神之師,齊白石願為門下走狗! 自詡書一,詩二,文三,畫四的天才!” 程鹿的眼睛越來越亮,想不到一次偶然,居然遇此重寶,更借此機會初步領悟一絲大寫意的精髓,甚至還有梅花墨,梅花硯,梅筆,梅宣等文房四寶的製作之法! 萬金不換的機遇! 所謂書一,詩二,文三,畫四。 指的是書法第一,詩詞第二,聖人文章第三,繪畫第四。 他的字把書法引向了新的高峰。 書法大家陶望齡和袁宏道都認為他的書法奇絕,有明一人,字可稱聖。 他的文章如山奔海立、如寡婦之夜泣、如平疇千裡、如鬼語秋墳,氣象萬千。 他隨隨便便的一幅畫就可以拍賣出上千萬的價格,他最看不上甚至提都沒的戲曲創作都能流傳千古。 何等大才! 程鹿心中感慨不已,和徐渭相比,自己這個所謂的天才,似乎有些名不副實? 他定了定神,覺得現在還是趕緊出去,不能讓薛寶魚起了疑心。 那麼該如何脫離此幻境? 一道意念傳來,原來隻需按圖索驥,作畫一幅! 念及此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程鹿當機立斷,俯於書案上,手上迅速動作。 凍僵的手指,如凍土初融,梅筆握於指尖。 在山中不知歲月的練習後,從未學習過水墨畫的程鹿猶如神助,這幻境中仿佛有一種助力加持在程鹿身上。 他的筆姿端正工整,身姿挺拔。 俊美的麵孔之上滿是堅毅,看著落滿雪的梅宣,他大筆揮灑,姿態儼然如初升的金陽,滿滿的少年輕狂之氣。 與徐渭的滿目蒼然,蕭索垂髫截然不同。 落在宣紙之上的畫技手法相去甚遠,但其內核的意蘊卻生機勃勃,如草,如梅…… 漸漸畫像成型。 風梅雪樹圖脫胎而生。 此時幻境一變,一如碧洗的天空中飄落的不再是雪,而是殷紅的梅。 樹上盛開的不再是梅,而是純潔的雪。 自此,畫成意滿,幻境如水晶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猶如水晶裂紋越發多了。 此時木屋的梅樹下,一個衣著落魄的男人負手而立,目光裡帶著笑意看著程鹿。 “徐師!” 程鹿拱手做揖,隨後眼前一黑,中年文士消散在眼前。 等到他再次清醒過來時候,已經換了天地。 樸實無華的畫卷躺在手上,梅宣紙細膩的手感清晰可見,一轉頭,那邊的薛寶魚一雙玉腿翹在辦公桌上,依然低著頭看手機。 “回來了。” 程鹿有些悵然若失,抬頭看向墻上時鐘。 “滴答滴答!” 時間定格在五點四十五。 “隻過了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