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日頭毒辣。 薛寶魚躺在沙發上悶悶不樂,方才用盡了渾身解數也沒能從程鹿手中將油畫騙過來,就連出價十萬都不賣。 雖然他說了這幅畫要用來參加畫展,可是的這話怎麼聽著像是搪塞人的理由。 點擊聊天軟件,將好友列表翻到最後一排,一個熟悉的黑貓頭像映入眼簾,點擊進去。 兩人最後的一次聊天記錄還是過年的時候,臘月三十的晚上,對方發送了一條新年快樂的信息,但薛寶魚卻沒有回復。 這條看了無數遍的消息,卻讓薛寶魚心中閃過一段回憶: 記得那是一個放學後的下午,霧蒙蒙的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商業街的副食店的屋簷下,按照約定在這裡等林乙裙。 那天她在那裡等了許久,天都快黑了,才等到一個長馬尾少女護著懷裡的畫架朝這裡跑來,牛仔褲的褲腳濕透,單薄的襯衣被雨水打濕透了。 “對不起對不起!小魚我來晚了。”林乙裙很不好意思的彎腰道歉。 “怎麼這麼晚才出來?是去照顧阿姨了嗎?” 薛寶魚搖搖頭,表示理解。 “沒有,媽媽說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林乙裙抿了抿因為寒冷而泛白的唇,眼中浮現一抹掙紮之色,最終還是認真的說道。 薛寶魚詫異的問“那你去乾什麼了?不會又去畫畫了吧?” 對方低著頭小聲應道:“嗯。” 薛寶魚有些生氣了,她原以為林乙裙在家中照顧患病的母親,但她沒想到的是在明知道自己母親生活不能自理的情況下,還要的抽出時間去畫畫。 “趕緊和我回去看看阿姨,要是阿姨有半點閃失,我看你後不後悔!” 林乙裙臉上滿是愧疚,沒有反駁。 兩人在雨天裡快步往林家的小巷子跑去。 推開門,隻見昏暗的小屋裡,一個衣著單薄的中年婦人躺在冰涼的地麵上掙紮著。 婦人聽見動靜,隨即僵硬著身體回頭看去,看到是女兒和朋友二人,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是小乙和小魚,吃晚飯了嗎?今天就在阿姨這裡吃吧,阿姨正準備做飯呢。” 薛寶魚看地上的阿姨,心中氣憤,但還是強行壓下,就這樣在吃完飯後,林乙裙出來送她。 “你還背著畫架?你到底想乾什麼,你家裡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著畫畫,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連你媽都不管了?答應我放棄這一行好嗎,就當是我替阿姨求你。” 林乙裙現在不僅要負擔著一家的生活以及母親吃藥治療的費用,還一直在堅持畫畫,每月消耗的畫材都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沒…沒乾什麼…真的,你別問了…好不好。”林乙裙用力抱著畫架,聲音裡帶著祈求,昏暗的路燈下,隱約可見清瘦的身體正輕輕顫抖著。 老實說,薛寶魚從未見過林乙裙露出這般近乎哀求的眼神,微紅的眼眶裡,那兩枚曾經被她贊譽為清澈寒潭般的眸子布滿了血絲,如明珠蒙塵。 “算了,我懶得管了,你好自為之吧。” 薛寶魚轉身離開,她記得自己當時一直走到巷子口才回頭看了一眼,那人孤零零的抱著畫架,雙目無神,像一隻流浪的小貓。 …… “她應該知道的吧?” 薛寶魚的手指在消息欄中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手機上正在輸入的標識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算了,說好了不再聯係的,還是算了。” 少女放下手機,一個跳躍從沙發上下來。 今天中午在家裡吃飯,廚房裡程鹿在下廚做菜。 “好了沒有啊!姐姐我都快餓死了。” 廚房裡,乾凈清爽,大功率油煙機很給力,鍋裡的油煙幾乎一出來就被吸走。 一鍋紅燒鹵豬蹄在紅色的湯汁中肆意散發著濃鬱的肉香,不禁讓倚靠在廚房門口的薛寶魚胃口大開。 程鹿探出頭回答道,“還有最後一道紅燒豬蹄。” 自己做飯還是太麻煩,等到開學了還這樣搞肯定來不及,他準備早飯和午飯在外麵吃,晚飯就放學回來後再做。 “好香啊!小程,以後中午放學我們就回來吃午飯怎麼樣?” 薛寶魚眼睛一亮,沒想到程鹿做菜還有一手,家中的廚師為了健康考慮很少做這種高油高鹽的菜,她很少吃。 “回來吃午飯?你還真打算跟我在這住啊?” 從沒見過這樣的富家小姐,一點距離感都不保持! 程鹿心中無語。 “不是啊,我就中午睡午覺的時候來這裡啊,之前就我一個人,又無聊單調,所以來得就少,現在不是有你嗎?” 薛寶魚將程鹿擠到一邊,用筷子夾起一塊軟乎乎,Q彈鮮香的豬蹄塞到嘴裡,緊接著耳邊傳來刺耳的尖叫:“嗚嗚!燙燙燙!” 出現了! 紅燒豬蹄殺人事件! 隻見少女仰著腦袋,手掌輕掩嘴巴,燙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是依舊不鬆口,直到將豬蹄吃下肚,接著咕嚕咕嚕的喝了口水,這才豎起一個大拇哥,“好吃!” “好吃就少吃點。” 少女:“???” 中午吃飽喝足,薛寶魚要回家。 “等等!把衣服還給伱!”程鹿拉住她說道。 “什麼衣服?” 薛寶魚有點摸不著頭腦。 “就是那天下午我在亭子睡著時,身上蓋著的一件藍粉色的襯衣不是你的嗎?” 程鹿以為他忘記了,於是回到房間拿著衣服出來給她看。 “這不是我的,我也沒給你蓋衣服啊!” 薛寶魚摸了摸這件襯衣,解釋道。 “不是你?那會是誰?” 程鹿皺著眉,呢喃道,百思不得其解。 隨後管家將薛寶魚帶走後,程鹿去沖了個涼就回房間睡覺。 直到下午五點鐘,程鹿才堪堪醒來,坐在床上看著窗外不遠處的黃浦江發呆。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從一個身體穿梭到另一個身體,如此循環往復,仿佛在重復死前的行為,很可怕! “呼呼呼……重生的後遺癥?要不找個道士做做法事,把魂魄定住?” 臥室裡空調開著,但程鹿的背後已經汗濕了一大片,胸口因為大口喘氣深深地起伏著。 他前世就曾經見識過所謂的民俗事件,28歲時他所在的鋼琴機構中,曾經遇到一個隻要觸碰到鋼琴就會痛苦大叫,口中胡話的幾歲小女孩。 她的家長總說,是這孩子因為不想學鋼琴才故意這樣表現的,但其實不然,程鹿清晰的看見在別的孩子彈琴的時候,這個小女孩的眼中又是如何流露出羨慕的眼神,讓她去彈琴則又會抗拒害怕。 後麵因為學校更換新設備,上一批鋼琴處理掉了,這個女孩才好了起來。 顯然教室裡的那架鋼琴有問題,至於為什麼別人的沒有反應,隻有她有反應? 對此程鹿有自己獨特的解釋,很有可能的是因為這個小女孩感知敏銳,能夠感受到那架鋼琴上留有的特殊東西。 一般人別說感知了,就連身上手機掉了都不一定能夠察覺,更何況這種對周圍玄妙的感知? 況且這種敏感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漸漸消失。 如今程鹿的和小女孩很像,接觸到古畫殘留意蘊,被拉入到了畫境。 他可不認為畫境是小說裡的金手指,據猜測可能是他二世為人,精神強大,能夠感知到先賢畫家們殘留的精神意蘊。 或者用另一種方式——磁場來解釋,磁場能量強大會使得普通人也能感知到,從而導致精神錯亂,就像鬼打墻,迷魂陣之類的。 而天生精神力強的人在麵對磁場沒有那麼強的時候,也能輕鬆的感知到。 這有好處,也有壞處。 比如梵高,你猜他的精神病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導致的? 人的精神世界,真是奇妙無窮。 “不過,新的靈感就像控製不住的gc一樣,源源不斷的冒了出來啊!真傷腦筋呢!” 程鹿蒼白的臉上神情平淡,但嘴角浮現一抹微妙的弧度。 翻身下床,來到客廳。 天空中。 蒼白的月色靜從萬裡之上的空冥流淌而下,如蜿蜒的河流沖刷在少年近乎癡狂的神色之上,靜謐安逸,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客廳裡昏暗一片,手持畫筆的男孩手速飛快,畫布上無數道重重疊疊的身體…… 不! 是屍體,它們交織堆積在一起,匍匐在充滿夏國道教風格的道觀之中。 伸出醜惡的手掌,向著三清的泥塑畫像,似乎祈求著什麼。 一道道麵孔從狂喜到驚異再到平靜、驚恐,驚駭,平靜,麻木,絕望…… 這幅大尺寸的油畫放置在這昏暗的環境下,猶如地獄降臨,鬼神莫測! …… 與此同時。 黎詩將東西收拾好,關上宿舍的鐵皮門,上好鎖,轉身離開。 腳下的高跟鞋噠噠噠的撞擊著地板,聲音在樓梯間中回蕩著。 女人上身穿著一字肩小香裙,兩根粉色吊帶將整個裙身拉住,圓潤的香肩裸露著。 白嫩的肌膚緊貼著一根黑色的皮帶,這是黎詩昨天剛花了三萬多買的香奈兒小挎包。 “黎老師這麼了還出去啊?” 樓道裡遇到了同一個學院的兩個女老師,一人驚訝的問。 “嗯回去一趟。”黎詩點點頭,並不多聊。 “神氣什麼啊,這麼晚了穿得跟個騷狐貍似的,誰知道去哪兒鬼混去了,還回家。” 兩個老師看著青春靚麗,衣著名貴的黎詩遠去,不禁酸溜溜的諷刺道。 “誰知道呢,還真把自己當畫家了,要不是學院領導的推薦,這騷蹄子能參加畫展?據說這次的獎金有五千多呢!一個月多工資呢!” “誰讓人家和領導睡了,不要臉的東西。” “真的?是誰?難道是李勛?畢竟他長得挺帥的就是年紀大了點,不過會疼人!” 空曠的樓道裡,黎詩背靠著墻麵,耳邊傳來幾個中年婦女羨慕嫉妒恨的酸言酸語,她冷笑一聲,“哼~一群老妖婆,嫉妒死你們!” 李勛是她父親的好友,同時也是這次這次推薦黎詩去德國畫展的推薦人,他是復旦的特聘教授,他的老師更是藝術界的頂級大佬徐可未。 黎詩曾經跟著父親見過幾次,甚至還想拜其為師,但徐老並未同意,理由是天賦太差,上限太低。 “可惜啊,要是我的天賦再好一點就完美了。” 黎詩開著車行駛在高架橋上,他家住在學校附近的君悅花園裡,這座建成將近十年的老牌高檔小區,每棟隻有六樓,每層兩梯兩戶,出行很方便。 而黎詩在學校裡也有學校方法的教師宿舍居住,但是並不常駐,而是經常回家居住。 半小時後,黎詩一邊打電話,一邊上樓。 “喂?媽你在家裡嗎?我好像把鑰匙忘在宿舍了…… 你怎麼又和朋友約好了打牌? 哪幾個啊? 敏敏阿姨,還有呢…… 小胡阿姨,她家嫁進豪門的女兒也在啊?” 黎詩樂了,胡阿姨家的女兒和她也算是發小了。 對方讀了個高中,沒讀完,因為打架、抽煙、喝酒、燙頭被學校開除了,後麵不知道從哪裡碰見了個家裡做酒店生意的男人。 通過懷上孩子將其拿捏住,並且用孩子相要挾,在陸家嘴買了一套三百平的大房子,加上了她的名,美約其名是為了孩子和她青春的保障。 真就接了胡阿姨的代,人精。 黎詩搖了搖頭。 “就這樣不聊了,幺雞我杠!” 電話那頭傳來麻將碰撞的聲音。 黎詩掛斷電話坐電梯上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咚咚” 跺腳讓樓道的聲控燈點亮,昏暗的時間明亮起來, 擰了擰門把手,果然沒有打不開。 唰的一下,燈滅了。 “嘶!” 黎詩打了個寒顫,同時耳邊傳來莫名奇妙的笑聲,聲音空洞低沉。 近在眼前,仿佛又遠在天邊。 “在隔壁。” 黎詩咬牙打借著手機屏幕的燈光,往隔壁502走去。 房門虛掩著。 “有人嗎?你家的門沒關!” “啊啊啊!有鬼啊!” 客廳被月光照亮,巨大的畫架上,屍體重疊,三清神像被手臂糾纏,令人後背發涼的窒息感瞬間籠罩了黎詩的大腦。 “啪嗒!” 燈亮了。 一個少年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黎詩?” “咕嚕……”黎詩咽了口水,方才那毛骨悚然的畫麵深深地烙印在眼前。 腦子宕機的黎詩被嚇得臉色難看,語無倫次的道:“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我家啊!” 程鹿無辜的攤開手。 “呼呼!” 十次深呼吸後,黎詩這才眼神驚異從眼前的少年以及一旁尺寸巨大的油畫上來回掃視,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 “所以這幅畫是怎麼回事?這也太嚇人了吧?” “這畫充滿著神性,哪裡恐怖了,有什麼情況多想想自己是不是太膽小了,這麼多年膽子有沒有長。” 程鹿平靜的說道,這可是偉大的傑作,你這個膚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