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時天下(上)(1 / 1)

地窖的案臺上,此刻擺放了兩件物品。   左邊是一串核桃大小的鈴鐺。   青銅材質,雕花縷空,用紅色的絲線編織成穗。   輕輕搖動,裡麵的滾珠就會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還有一件則是看起來宛如羅庚一般的卦盤。   鈴鐺叫做璿天鈴,配合法訣,可用來操縱禽鳥獸類。   卦盤叫做天機盤,則是用來占卜吉兇,推斷乾坤的法器。   這也解開了困擾老鄧的謎題。   它之所以能夠找到周溯一行,全靠周溯當時留下的血跡,等於說是繞開了高人屏蔽天機的手段,直接把搜尋目標鎖定在了周溯身上。   “也就是說,有人為我們屏蔽天機,始皇帝就算想要用一些卜占卦爻來搜尋,也不會推算到我和世兄身上?”周溯聽完荀虓的介紹後,轉而向身旁的老鄧確認道。   “沒錯,隻要不被抓到現行就沒問題。”   周溯思忖了一下老鄧這話裡的意思,再望著荀虓一行的時候,眼神變得更怪了:“這便是說,咱們其實也沒必要留這些累贅在身邊啊,反正始皇帝又找不到咱們,完全可以待在這裡等到風頭過去。”   “你!”田瑣瞪著一臉無賴的周溯,估計是沒想過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尤其是這貨偏偏還生的一副好皮囊,感覺是上蒼瞎了眼。   但周溯卻一本正經地回道:“我剛才說的有什麼問題嗎,之前你老師提的要求,也是讓我們給你們一個痛快,沒說要饒你們性命吧?”   田瑣像被丟上岸的魚一樣張了張嘴,瞪大了眼睛。   誒,好像還真是!   不是,你剛才他們什麼都沒說的時候,那死也就死了。   但是這會坦白之後,還被收了法器,結果還是逃不過要死,這心裡就不平衡了啊。   “別緊張,逗你們玩的。”周溯擺擺手:“既然你們這麼配合,我倒也不是不能給你們一條生路,但有兩個前提。”   荀虓忽然就沒有了一開始那般決絕。   這種感覺很奇妙,如果一開始周溯就跟他提要求,那他肯定是果斷拒絕的,但現在已經開了個口子,對於接下來的談判,他就變得不是那麼抗拒了。   至少先聽聽對方怎麼說。   “一呢,這兩件寶貝歸我們所有,我知道你們你想說什麼,但我絕不是貪圖你們的東西,而是希望你們站在我的立場來想一想。   兩件能夠隨時找到我們的法器,我如果不問你們要這個,你們能安心嗎,就不怕我們事成之後過河拆橋?”   田瑣一怔,乍聽之下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確實啊,人家真要貪圖自己的東西,那殺人奪寶就完事了唄。   可對方要真不收,自己還得掂量掂量,對方是不是在利用完他們之後就打算拋棄了呢。   “不過能找人的隻有天機盤,璿天鈴隻能操控獸類。”   但周溯沒搭理他,繼續說道:“第二個要求,就是讓你們乾什麼就乾什麼,別搞一些偷偷聯絡啊,留下痕跡之類的小動作。有什麼需求都要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哪怕是吃喝拉撒。等咱們順利地離開三川郡,就還你們自由。”   說著,周溯故意看了秦裳蓉一眼。   他這個眼神讓秦裳蓉身邊的田瑣叫了起來:“男女有別,你這讓我師妹如何自處!”   “你是陰陽家,又不是儒家,而且我懷疑你是不是在搞性別歧視?”周溯直接化身拳師道:“昔嫘祖,有教化萬民之功,嫫母重德真賢,就算到了近代,你們這些自詡的新秦國人可別忘了,要是沒有宣太後和帝太後,哪有始皇帝如今一統六國的功業?”   “這……”   “什麼不是,女子哪裡不如男了!”周溯這麼說完,笑著望向秦裳蓉道:“姑娘放心,即日起,就由本少爺來親自督促你入廁更衣。”   秦裳蓉咬的嘴唇都要沁出血來了,但她覺得跟這登徒子吵鬧,反而正中他下懷,於是別開臉以示對他的不齒與不屑。   荀虓心裡嘆了口氣。   自己的這兩個傻徒兒唷,真是對方拋出什麼餌他們都敢接。   自己一行剛才麵臨的明明是是否拒絕對方提議的選項,但現在被莫名其妙就扯到了男女之別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之上。   這不是默認他們已經答應了周溯同流合汙的提議?   荀虓的臉上流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望著這樣的荀虓,周溯問道:“先生可是在為背離皇帝而煩惱?”   荀虓笑了笑:“小兄弟你剛才既然說了秦法,那不如跟我們再說說,如果背叛皇帝的下場是什麼?”   “連坐,抄家滅族。”周溯隨口便說道:“依附在秦國的陰陽家一脈也危如累卵,不得瓦全。”   “既是如此,閣下又為何認為我們會就範呢?”荀虓正色肅容道:“我等剛才提供說明,交納法器,並不求你們放過性命,隻是希望閣下也能夠遵循允諾,讓我等慨然赴死。”   周溯點頭:“好說好說。”   但沒等荀虓他們動手,周溯又兀自說道:“不過,先生覺得,等到你們仨死了之後,陰陽家一脈又會如何呢?”   別說,這話還真問到荀虓等人的心坎裡去了。   還能怎樣,荀虓是現在陰陽家的魁首,田瑣,秦裳蓉這兩位弟子,又是年輕一輩的佼佼。   他們一死,再加上始皇帝對於陰陽家的不重視,陰陽家一脈的衰弱是完全可以預見的。   然而,荀虓有的選擇嗎?   忍一時之痛總好過斷根啊。   如果陰陽家覆滅在他荀虓的手裡,他又有何顏麵去地下麵對先師先祖呢。   對此,周溯卻有不同看法。   “先生的癥結,在於皇帝,而不在刺客。”   “昔鄒子曾治學於齊國稷下學宮數十載,創立陰陽學說,而後又受燕王邀請前往燕國,治黍穀,傳一時佳話,也使陰陽家的聲名聞達於諸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其中原因,正是齊宣王,齊閔王,乃至後麵的燕昭王都重視他,是以能夠一展宏圖。   但是先生今日於秦如何?”   周溯這麼問道,荀虓根本答不出話來,而事實上,周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作為穿越者,周溯哪裡會不清楚始皇帝是如何對待各家學派的。   他雖然沒有像後世的漢武帝那樣罷黜百家,但實際上他的傾向已經很明顯了。   皇帝歷來重視的都是實乾之學,比如說法家,比如說縱橫家的馭人術,人性論,還有兵家,農家,水家,即可以為他所用的東西,他都喜歡。   蔑視的是什麼,那些禮儀教化,以及在他看來空泛無用的精神論,都是動搖國本的東西。   之所以帶個陰陽家,純粹是為秦代周提供一個說法,就是:自古就是五德始終相生相克的,他贏某人做皇帝是順應天道。   順便你們不是總喜歡說朕不好嘛,那朕就去讓陰陽家問天,再出了啥幺蛾子,不好意思,荀虓來,這口鍋你給我背好。   是以,才有取締私學,設立官學,讓各地任職的官員,都必須經由政審通過的這麼一個騷操作。   就是因為皇帝覺得,那些駁雜無用的東西太多了,根本就是一群雞鳴狗盜之輩在藉此斂財,誤人子弟。   不能尊崇秦法,不能尊崇秦法你當個狗屁的官,朕的子民都要讓你玷汙了。   他不要天下人我以為,他要天下人都以為。   是以不管怎樣,陰陽家的下場都不會太好,更別說後麵還有一個焚書坑儒的深淵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