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藍欣都處在惴惴不安中,盼望著這件事結束。每次經過辦公室門口時,總是腳步匆匆,生怕被都滿意叫住。為此,她水都不敢多喝,結果內火旺盛嘴唇起一個泡來。 好在,都滿意也忙,聽說天天去廠裡開會,好像忘了寫證明的事。徐福一事也石沉大海,沒有了半點動靜。 那天,藍欣剛脫掉上衣,正想換上白大褂,彭,門猛地被人推開。 “哎呀!”藍欣低聲驚呼,忙把工作服抱在胸前,遮擋裸露的身體,“誰呀?” 黎艷笑著闖了進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呀!” “好你個頭呀!”藍欣抖了抖白大褂穿在身上,斜了黎麗一眼,“嚇我一跳,還以為是辦公室吳勇呢。” “那你就沾便宜了,人家還是小夥子呢。”黎艷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睜大眼睛,“你,你怎麼成了本田小隊長了,哈哈。” “怎麼?大早上吃了歡喜藥了,嘴都咧到耳朵根子上了。”看黎艷高興,她心情也莫名地好起來,“什麼好事?”這個師妹就像陽光下的花朵,總能給人帶來喜悅。 黎麗攥緊拳頭,高高舉起兩手,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道,“出來了!出來了!” “啥出來了?你那實驗做出來了?” 前不久,都滿意交給黎艷一張紙,是手寫的雜質檢驗方法。一般雜質檢查,是用矽藻土薄板法。就是用處理好的矽藻土,鋪在玻璃板上形成載體。把實驗樣品,與標準樣品溶解後,用微量毛細管點在薄板上一端,然後放在盛有展開劑的玻璃缸裡,讓兩個點像運動員一樣起跑,聚而不散是強者標準品,淡而不散的是獲勝者。 薄板層析她們都輕車熟路,手到擒來。可是,這一次竟是紙紙層析法,完全陌生的方法。藥典上對於這一方法寥寥數語,科室也沒有人做過。 她們曾猜測,都滿意在外兼職,假公濟私,利用職務之便乾私活。 “不是……”黎艷啞語一般,用手指著東邊,“那個……那個……出來了。” 藍欣汗毛聳立,抬腿朝門一腳,砰,鐵門關上了,“怎麼?貓又跑出來了?這些人怎麼搞的,連個貓都關不住。” 黎艷一愣,也慌張起來,低著頭四處亂找,“貓,貓在哪裡?” 藍欣搡了黎艷一把,“哪有貓呀!你剛才不是嚷著出來了嗎?我以為動物室的貓又跑了呢。那天晚上讓它嚇了一跳,現在誰說貓,我身上就起雞皮疙瘩。” “藍姐!徐福出來了。”黎艷朝藍欣肩上拍了一巴掌,然後降低聲音,“聽說昨天晚上出來的,據說有大人物出麵說情,要不然……這次還真懸。”說到這,她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共產黨的天下,翻不了天。”藍欣覺得呼吸一下子順暢了。這幾天,總覺得胸口堵的慌,現在好了,陰霾過去,雨過天晴,世界還是過去的世界。她在屋裡轉了一圈,似乎想乾點什麼,以慶祝這件事的結束。因為,這件事不是某一個人的事,是踐踏整廠人自尊的事。企業一夜之間改製,已經讓所有人處在惶惶不安中,唯恐在被私有製的浪潮所淹沒。初戰,沒有慘敗,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這幾天火氣大,得敗敗火了。”藍欣高興地拉開抽屜,拿出一小盒茶葉,捏了一點放進茶杯,“日照綠茶,給你點?”但立刻又改變了主意,“你還是來這裡喝吧,你班上那些人都是狼,喝什麼都是浪費。” “奢侈了啊!”黎艷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全科上下就她自己一個崗位,有條件慢慢喝茶。 “嗬嗬,條件逼的。”藍欣並不避諱,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自從老師傅退休後,兩個人的活她一個人乾,任勞任怨,圖的就是這份清凈。她不擅長關係,也胸無大誌,覺得自己適合這份工作,即便是一直乾到老,她也沒有意見。 紅彤彤的電爐子上,燒杯裡的水翻滾著,就像此時她喜悅的心情。她小心取下燒杯,把水倒進玻璃茶杯裡,香氣撲鼻,“嗬!這蒸餾水泡茶,味道簡直一絕。” 然而,黎艷看著熱氣裊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說,“聽小道消息說,科室要精簡,不知道我們科怎麼樣?”擔憂地注視著藍欣,似乎她知道答案似的。因為,她一直覺得藍欣比自己沉穩,和她在一起心裡踏實。 “哼,科室。我們算什麼科室?就是一線乾活的,精簡到哪裡去?誰來了,也要人乾活,放心吧!”藍欣撇了一眼黎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把心放到肚子裡,回去乾活去吧!” “嗯。”聽了藍欣的話,黎艷的臉又變得晴朗,她看了一眼墻上的石英鐘,有些吃驚地說,“不和你說了,我還得取樣去。”說完匆匆出門。門外,鞋跟敲打水泥地麵的聲音,漸漸遠去,一切又回歸以前。 黎艷腳步聲消失後,藍欣身心徹底放鬆了,不由自主地張開臂膀,在屋裡轉了一個圈,白大褂下擺飛舞著,她就像一隻白蝴蝶,獨自翩翩起舞。一直到氣喘籲籲,她才停下腳步,滿意地環視井井有條的工作室,深感欣慰。終於不用糾結,不用選擇,回歸過去的平靜之中。 她覺得,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成了密不分割得一部分,窗外的遠山,河流,樹木,石渠,都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屋內所有的物品都覺得親切。 水槽上方器皿架上的玻璃器皿,個個都乾凈如新,工作臺上的兩層木質試劑架上的試劑瓶,也都乾凈的沒有丁點塵土,門後的試劑廚雖然舊些,但玻璃時時都是亮的。 她慶幸邢師傅走後,自己擔起兩個人工作量,沒再要人,復核的工作,實際科長兼了。其實,名義上是科長兼著,他隻不過偶爾來看看記錄,走走過場罷了。對於她的工作,科長還是非常滿意。 藍欣剛端起茶杯,還沒有來得及喝茶水,吳勇就敲門進來。自從酒精燈事件後,他在藍欣麵前就開始不自在,每次都是恨不得遠離的她。 藍欣也知道,這個自傲的本科生被自己傷了自尊。他還不明白,一些東西是書本上學不到的,必須在復雜的生活中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