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欣無助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裡踱來踱去,想不出辦法來,她落入絕望的井裡,隻能仰望著遙遠的天空唉聲嘆氣。對此,她也曾顧慮過,但都被自信所代替,這就是自信的代價。她心裡一陣悲哀後,又升起一股反抗的熱浪。老話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憑自己在質檢科,乾過大部分崗位的工作經驗,何可受這窩囊氣。李明還沒有走,這一切都來的急,想到這裡心竟寬了。 對,回家。她似乎下了決心。可是,想起母親鄙視的目光,心裡的氣便瀉了。當年自己不顧母親的咒罵,依然離開家嫁給王勝利的時候,那個家就注定回不去了。 她開始安慰自己。也許,這是一次警告,很快就會風平浪靜。 之前,做鱟試劑的化驗員拒絕並入動物室,科長發誓要嚴肅處理,最後不了了之。何況,目前還沒有人能代替自己。 窗外,遠山秋雨迷蒙,那淩空的石渠被雨霧遮蓋,時隱時現,仿佛撲朔迷離的事件,偶爾露出真容。 雖然這樣想,她心裡還不踏實,特意敞開門。隔壁儀器室,傳來一陣陣笑聲,讓她格外心煩氣躁,手心也熱的難受,真想握塊冰在手裡。打開單門冰箱,狹小的冷凍區塞滿了標準品,和一瓶蜂王漿。 那瓶蜂王漿的主人,有力挽狂瀾的本事,但好久不見她了,聽說出去旅遊了。 她嘆了一口氣,走到操作臺前,從圓盤吸管架上拿了一個吸耳球,對著左手心捏著,噗噗噗,涼氣吹在手心,帶走了煩躁,給她帶來一種特別的親切感。 噗噗,噗噗,她似乎看到多年前,精疲力盡的自己,撐起虛弱的身子,看見醫生拿著吸球從嬰兒嘴裡吸出粘液,噗噗,哇,一聲響亮的哭聲在產房裡響起。 風雨過去才見彩虹,感謝老天賜給自己一個優秀的女兒,一個還算是努力的丈夫,眼前坎相信一定能過去。 一股怪味從窗外飄來,藍欣立刻奔到窗前,墻外平緩的河流上泛起一層白沫,造紙廠又放廢水了,她立刻把兩扇窗關上。然後,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最近,除了為徐福作證,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怎麼會這樣。? 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藍欣心裡一喜,忙站起身子,竊喜自己推測的沒有錯。肯定是吳勇來通知自己,很快就雨過天晴,一場虛驚。 進門的的不是吳勇,而是黎艷。她胳膊下夾著外套,張著兩隻手奔向水槽。嘩,水龍頭的水流了出來,她一邊洗手一邊抱怨,“累死了,過去取樣還有小工幫著搬箱子。現在倒好,我們成了搬運工。” “過去你們是被慣的。”藍欣盯著黎艷的後背,鮮亮的黃色格子如一簇向日葵花,無限感慨地說,“以後不一樣了,什麼都會變。” “咦,今天你是怎麼了?”黎麗洗完手,扯過器皿架上的毛巾擦著手,“怎麼?情緒不對呀!”見藍欣沒有回答,仰起頭眨了眨杏眼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奧,我知道了,肯定是挨訓了?” 藍欣搖了搖頭,還是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剛才的事對黎艷說。雖然她們是好朋友,被攆出標準溶液室是件丟人的事,自己說不出口。 “王勝利欺負你了?我替你去教訓他。”黎艷擼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別看我不胖,絕對運動員體質,別人不敢說,對付王勝利還行。” 藍欣沒有說話,她想表現的若無其事,但怎麼也裝不出來,心裡的委屈像浮萍一樣飄上來。 “怎麼不說話,吃了搖頭丸了?”黎艷見藍欣情緒低沉,把毛巾掛回器皿架,也開始緊張,“咋了?這麼嚴重。” “我,我調到動物室去了。”藍欣壓抑著情緒,故作淡然地說,目光極力躲開黎艷的視線,怕她看見自己潮濕的眼睛。 黎艷沒有吃驚,反而噗嗤一下笑了,“開玩笑,你開玩笑吧?”她用手臂劃拉了一圈,“都說地球離了誰都能轉,這裡離了你真轉不了。” “我像和你開玩笑嗎?”藍欣調整好心情,一本正經地看著黎艷,想讓她明白目前的形式,也有提醒她的意思。 “不像”黎艷頭搖的像撥浪鼓。 “開始我也不相信。”藍欣攤開兩手,火氣又升上來,“這就是事實,無法改變了。” “嗯,事實……”黎艷歪著頭,想了半天,“我看,找個人說說情,怎麼樣?” “來不及了,讓我今天就是報道呢,再說咱平頭百姓,也沒有人找啊!” 黎艷故作輕鬆地摸了摸藍欣的肩,小聲安慰著她,“沒事,這是內部消化,沒幾天就回來了。” “你也小心點吧,這一陣子風頭正緊,別讓領導抓住你串崗,吃不了兜著走。”藍欣推了黎艷一把,催她快點離開。 “我幫你搬過去。”黎艷說著要幫藍欣收拾東西。 “你別動。” 黎艷不解地看著藍欣,“怎麼了?” “你的情我領了,這個時候你就別摻和進來了,非常時期,咱不能全軍覆沒。”說完不顧黎艷的反對,推著她離開。 “你放心吧,我敢打賭,用不了三天你就回來了。咱這缺了領導沒事,缺了你還真轉不動。”黎艷在出門前,還忘不了安慰藍欣。 黎艷走後,藍欣環視工作室,真要離開這個熟悉的環境,心裡竟有些淒涼。窗臺上韭菜蓮開的正盛,粉紅的花朵像少女情竇初開的少女,又給它澆了一次水,希望能挺到自己回來。 她又打開試劑廚,把林林總總的試劑又擺了一遍,把藏在水槽下的氰化鉀拿出來,和三氧化二砷一起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並擋著一張白紙,用記號筆寫了毒品兩個大字,還有兩個大大的驚嘆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藍欣把工作記錄擺在桌子上。但是,等了一會後,沒有人來接班,她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仿佛辦公室那個場景是虛無的,自己想出來的一樣。 墻上,石英鐘的秒針哢哢響著。藍欣抱著白大褂坐在椅子上,聽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靜止不動的時間裡,沒有區別。就像當年她來到這裡,抱著嶄新的白大褂坐在這裡,等待師傅到來。 如今,還是這件白大褂,卻被時間磨薄如蟬翼,硝酸銀的褐色的痕跡,就像生命中忘不掉的往事,一直到生命方巾上的經緯褪色糜爛,才能消失殆盡。 半個小時候後,藍欣徹底失望,離開標準溶液室。她抱著自己的東西,就像是做賊心虛的小偷,匆匆穿過走廊,下樓梯,離開主樓。她想從小門離開。但是,到了門前她卻楞了,柵欄鐵門被一道鐵鏈鎖住,自己就像是被囚禁在牢籠裡一般。其實,她選擇走小門,就是不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眾多的目光注視。 晃了晃柵欄門,鐵鏈發出嘩嘩的響聲,她怕人發現,不敢久留,原路返回一樓大廳。整個一樓靜悄悄的,這裡本來是廠部,現在成了研究所的實驗室,空氣裡終日彌漫著奇怪的味道。 出了大門,兩側高聳的針鬆依然蒼綠茂盛,氣勢不減,門外卻是一片蕭瑟。對麵光禿禿的球場,隻剩兩個孤零零的籃球架。,石墻下,層層疊疊的水泥看臺,在陽光下泛著白,那隱約熱鬧的吶喊,已經成了歷史。 她加快腳步,幾乎是落荒而逃,感覺窗口後的目光,如芒刺在背,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