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此時已經有了紙,稱為灞橋紙。 但是灞橋紙過於粗糙,隻能用來包裹食物或藥材,不能用來書寫。 所以,大漢的信也都不是寫在紙上的,而是寫在竹簡或絲綢上的。 而寫在絲綢縑帛上的書信,又有一個文雅悅耳的別名——尺素書。 豁牙曾擺到樊千秋麵前的是一個素色絹囊,上麵繡著淡雅的雲紋,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 這絹囊的袋口用幾縷不同顏色的絲線仔仔細細地紮上了。 這絲線纏絡處還有塊細膩的青泥,青泥上蓋著一個花押。 樊千秋拿起這個絹囊,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印泥完好,絹囊沒有破損後,他才拆開了絲線。 打開袋口,一股清幽的香氣撲鼻而來,讓樊千秋心頭一蕩。 他撐開袋口往下倒了倒,幾片乾的芍藥花瓣連同一封尺素書掉了出來,剛才的香味應該是花香。 《詩經·鄭風·溱洧》有雲:“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男女結伴一起逛,相互戲謔喜洋洋,贈朵芍藥】 所以從先秦至今,這芍藥花都是男女之間陳情表白的信物。 樊千秋將這些芍藥花瓣掃到地上,隻覺得額頭兩邊的太陽穴是一跳一跳地疼。 那日,他已經清楚明白地回絕了陳安君“招贅”的請求,此女難道還不死心? 樊千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打開手上的尺素書。 信上隻有寥寥數語,陳安君說了一好一壞兩件事。 好消息是南皮侯竇完同意陳安君帶樊千秋登門,壞消息是竇完讓竇桑林來處置此事。 在陳安君看來,後一件事情是壞事;可是在樊千秋看來,後一件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豁牙曾。” “諾!”豁牙曾自從上次見過血之後,比以前乾練穩重了許多。 “明日,帶好兵刃,陪我到清明南鄉去走一趟。”樊千秋說道。 “清明南鄉?”豁牙曾有些疑惑地問道。 “正是。” “帶幾個人?” “你與我,兩個人。”樊千秋抬手在兩人之間比劃了下。 “這……” “莫要多問,我有數。”樊千秋提醒道。 “諾!”豁牙曾也不再多話,領命而去。 …… 翌日辰時,天光大亮,和昨日一樣,這一日也是一個上佳的好天氣。 日頭當空,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一片遮掩視線的烏雲。 這樣一個好天氣,出來設肆的行商也格外多,熙熙攘攘,將清明河的北岸塞得滿滿當當的。 樊千秋帶著豁牙曾一起喬裝出行,擠在人群中,喜多過憂,對十一月的市租數目非常期待。 很快,二人過了清明橋,就進入了清明南鄉的地界,這是樊千秋第一次往敵陣的深處探索。 行走在清明南鄉的閭巷中,樊千秋雖然也看到了一些行商,但稀稀拉拉的,實在難成氣候。 樊千秋一路上留心數了數,判斷最多隻有清明北鄉的兩成。 如果說清明北鄉是後世的尖沙咀,那麼清明南鄉就是屯門。 肥瘦區別,一目了然。 “豁牙曾,以前常來清明你南鄉嗎?”樊千秋問道。 “常來。”豁牙曾有些不好意思地咧開嘴笑了笑。 “為何?” “清明南鄉的鬥雞寮和娼院最多,二三子平日得了錢財,都願意來此處耍一耍。”豁牙曾倒是很老實。 “是比我們清明北鄉要多許多嗎?”樊千秋問道,大漢盛行走狗鬥雞六博之事,他還都沒有去見識過。 “多許多,最南邊的槐裡,有一條岔道全是鬥雞寮,通宵達旦,整夜整日地鬧騰。”豁牙曾非常羨慕。 “整夜?不用宵禁?”樊千秋問道。 “這些鬥雞寮都建在私人的宅院中,和娼院一樣,都可以留宿飲食,不礙事的。” “原來如此。”樊千秋感嘆著點了點頭,看來這清明南鄉是長安的娛樂中心了。 “那條岔道中起碼有二三十家鬥雞寮,一日流過的錢財,加起來恐怕有十幾萬錢啊。”豁牙曾又補充道。 “這全都是富昌社的產業?”樊千秋問道。 “倒不是,”豁牙曾似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聽說以前都是富昌社的產業,後來報效給南皮侯了。” 巧取豪奪,原來如此,在侯爵麵前,再大的私社也不過爾爾。 想來,這富昌社的傳承比竇家長遠得多,可是在絕對實力麵前,富昌社隻能暫時低頭。 這許多年來,不知道富昌社被竇家掏空偷吃了多少。 也許,背後的糾葛比這更加險惡:陳家隻剩下一個孤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不定也和這竇家有關係呢。 樊千秋心中再次感到一陣惡寒:竇家的吃相未免太難看了。 “如此說來,這些鬥雞寮和娼院,全都是南皮侯的產業?” “最大的幾家,想來是竇家的。”豁牙曾畢竟隻是個微末的無賴子,對內部並不了解。 樊千秋若有所思,若是將這些產業吃下來,豈不又是一大筆進項。 即使不將這些產業吞下去,而是好好地把市租收上這麼一收,也是一件極好的政績啊。 看來,和富昌社聯合收市租,也不是不行。 二人邊聊邊走,並沒有在路上耽誤太多的時間,最終在巳初時分,來到了富長社院外。 富昌社不愧為家大業大,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院,在閭左低矮的平房裡顯得鶴立雞群。 萬永社雖然經過了幾個月的整修重建,但規模仍然遠遠不如這富昌社。 駱駝死了不倒架,落魄了也是爺,這富昌社危機重重,家底子還是厚。 此刻,在這富昌社的院門外自然是熱鬧非凡。 在十幾匹高頭大馬的嘶鳴聲中,八九輛輕便華貴的軺車在日光下熠熠奪目,一看就價值不菲,起碼值十萬錢。 幸好今日是徒步走來的,若是乘那輛破牛車來赴約,恐怕要淪為笑柄。 除了香車寶馬之外,門前還聚著三五成群的私社子弟,一個個都麵目不善、身形魁梧,當是私社中的骨乾打卒。 樊千秋停在二三十步之外,瞇著觀察這門前的情狀,心中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