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漢比大秦好,但好得有限啊!(1 / 1)

這一日的卯時,天漸漸亮了,借著並未散盡的夜色,娼院很熱鬧,幾路人馬,各自開始收拾殘局。   賀忠帶人將五花大綁的田義之流押往城外沉塘,從今往後,這長安城就再也沒有這號人啦。   娼院主家則吩咐童仆們出來擦洗血地,將不該留下的痕跡全部清洗掉。   萬永社那些普通的子弟們,則分別散開,各自找地方歇腳搵食去了。   至於富昌社的“殘兵”則兵分兩路。   社尉鄭樂帶人扛著周武等人的屍體前往長安縣寺報官。   社丞吳文在賀忠“建議”之下,會跟樊千秋去買石棺。   再往後,賀忠、鄭樂和吳文等人還要齊聚長安縣的縣寺,和公孫敬之演一場戲。   等戲演完之後,昨夜和今晨發生的事情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人死不能復生,隻能聽活人擺布。   辰時,樊千秋和淳於贅,領著吳文等人就從娼院裡出來了。   此時,中秋剛過,大漢迎來了晝短夜長節令,雖然午間有些暑氣,晨間卻涼颼颼的。   北城郭的幾座城門和各裡的閭門漸次打開,讓分割開的長安城逐漸合成了一個整體。   日出開門,日落落鎖,沒有特殊情況,任何人不得進出,這是維持了千百年的規矩。   因為時辰還早,行人客商不多,進出城門的黔首就更少了。   隻有穿著各色卒衣的卒役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忙碌著。   門卒們在開門,亭卒們在巡街,更卒們在敲鐘報時,力卒們在灑掃除塵……   所有這些役卒都是從黔首中征調來的,一月隻供給三石三鬥三升的原糧,無俸錢可拿。   和大秦相比,大漢的徭役輕了許多,但對黔首而言仍是一個負擔。   大漢男子年滿十五歲之後,會被府衙登記為正卒,之後一直到五十六歲,都要服徭役。   大漢正卒要服的徭役主要有三種。   一是兵役,共兩年,一年在本郡國為郡國兵,而後考核登記,優者到長安為衛士,劣者去邊塞為一年期戍卒。   這兩年可以連續服役,也可以分開服役。當然,這郡國兵、衛士、戍卒並非全都是征調來的正卒,也有募兵。   正卒隻用在軍中服役兩年,募兵則可長期留在軍中:前者隻發口糧,後者還可領到月俸錢。   二是戍邊,正卒每年都要到邊塞為三日戍卒,這是前秦遺留下來的慣例,延續到此時已不合時宜了。   先秦時邦國地小,去到國境隻需要半日或一日,戍邊三日其實不過等於出一個公差。   可秦漢王土方圓萬裡,用數月時間趕路,最後隻戍邊三日,怎麼算都是賠本的事情。   於是,戍邊可以用錢代替,一日百錢,三日共300錢,也就是樊千秋要交的過更錢。   大司農收到這過更錢之後,恰好就可用來給一年期的戍卒和招募來的戍卒發放俸錢。   三是更役,每年一個月,就是到本郡縣充當各種各樣的“役卒”,隻有口糧無俸錢。   這更役當然可以不服,每年隻要向府衙繳納兩千錢的踐更錢,就可以免去更役之苦。   樊千秋去年也沒有服更役,所以在錢萬年催征的賦稅中,也有更賦2000錢。   籠統算下來,一個男子若能活過五十六歲,那所要承擔的徭役仍然非常繁重。   四十二年間,共要服兵役兩年,戍邊役141天,更役42個月。   合算下來,就是70個月:將近六年時間,占七分之一的壯年。   封建王朝勞役黔首的程度,果然是到了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啊。   這還是無為而治的大漢,到其他的朝代,人身勞役隻會更重。   ……   一夜未合眼的樊千秋和淳於贅走在前麵,吳文和十幾個富昌社的打卒們則跟在身後。   也許是因為害怕,所以富昌社的人和樊千秋兩人保持著七八步的距離,不敢太靠近。   在路過一些偏僻的岔道小巷時,他們還緊張地東張西望,生怕暗處埋伏有伏兵等著。   倒不是他們膽子小,而是被昨夜的變故嚇成了驚弓之鳥。   他們明明是來給別人做局的,但最後竟把社令賠了進去。   吳文之流甚至都開始懷疑了,是不是賀忠和公孫敬之早有勾結,給他們設下了局中局。   另外,他們不僅害怕這萬永社,更害怕富昌社的大嫂!   萬永社和公孫敬之合謀定下來的那套說辭,能說服那個精明強乾的女人嗎?   如果那番說辭不能說服大嫂,大嫂會不會懷疑到他們的頭上呢?   這是吳文等人必須要考慮的一個問題,他們怕自己惹火燒身啊。   樊千秋哪裡知道跟在身後的這些富昌社落水狗如此害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顧著加快腳步往前趕。   他一夜未眠,更是第一次見到火並的場麵,精力都消耗了許多。   這一路走來,都哈切連天,所以迫切想回自己那一區破房子裡睡個安穩覺。   辰正時分,樊千秋等人終於來到了東市東甲門外——昨日他與淳於贅就是從這裡入市的。   昨日,他還在東甲門旁邊的刑場上看到磔刑,簡直大開眼界。   現在經過這處刑場的時候,樊千秋不禁放慢腳步,看了片刻。   此時那刑場空落落的,隻有那麵紅色的鼓還立在原地,被草氈蓋著,像極了一個鬼怪。   除了一個懶洋洋的亭卒守在柵欄門邊,就再也看不到什麼人了,真是連個鬼影都沒有。   稀稀疏疏的行人路過此處,也都不願投去一瞥,似乎怕染上晦氣。   看磔刑不覺得晦氣,路過空刑場卻覺得晦氣,人還真是古怪之極。   樊千秋看著這刑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和今日死去的那些人。   死於磔刑的那幾個死囚,死於私社鬥毆的周武等人,死於沉塘的田義等人。   加起來也有一二十人了,但還隻是長安一個小小的角落而已。   放眼到整個長安城,甚至放眼整個大漢,一日死者不知幾何?   樊千秋再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在大漢一定要當刀俎,不可當魚肉。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和淳於贅一起走進了東市。   身後跟著的富昌社的人馬,見到這東市也都鬆了一口氣——萬永社總不會猖狂到在東市設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