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這是民間流傳已久的習俗,家中養豬的人家會在這一天殺掉辛辛苦苦養了一年的小豬,富裕的人家也會在這一天到集市上買新鮮的豬肉回家。 就算是不富裕的窮苦人家也會在這一天想盡辦法賒點錢買點葷腥,不能這一年都沒有一點葷腥,意思意思總是可以的。 然而在這般喜慶的日子裡,總有一些人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大秦王朝內閣首輔李忠明是一個,大秦王朝皇後李氏為另一個。這兩人不高興,則少說也有千八百人因為這兩人不高興而整日顫顫巍巍心驚膽戰而不敢言語半分。 且不說內閣首輔李忠明,單單是皇後,那便是跟隨大秦王朝開國皇帝蕭破軍年號平武皇帝的結發妻。從平武皇帝還是個桑戶時就跟著,一路打拚到現在,其中艱辛也就隻有她和皇帝知道。 因此縱使皇帝和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心智不全體弱多病,平武帝依舊將其立為太子不說,還令兵部、工部、戶部三部尚書做太子師傅。 可惜縱使是蕭破軍這樣的人物成為皇帝後也難逃‘後宮佳麗三千’這六個字,太子出生三年後平武皇帝新納的雲貴妃便誕下一子,緊接著吏部尚書的女兒王貴妃也誕下一子。 這麼多年過去,雲貴妃和王貴妃的兒子緊跟著太子的步伐漸漸長大不說,兩人心智齊全能文能武,算得是根正苗平的皇子,更是東宮之位的有力競爭者。 再加上太子體弱多病,有不少人暗地裡都在琢磨著平武皇帝會不會把這個大兒子換下來讓他做個閑散王爺,更有甚者希望太子一病不起。 然而如今大秦王朝的儲君當今的太子蕭景琰卻是真的一病不起了。 東宮內,一位貴婦人在燭光中來回踱步,影子在其中時而拉長時而縮短。身著樸素絲綢顏色淡雅如晨露卻難以掩蓋其上精細的針線工藝。每一針、每一線,都透露出匠人的心血與精湛技藝。 在雕花窗欞投射下的斑駁光影中,一整塊紫檀木雕刻的床榻顯得格外醒目。床榻的線條流暢,每一處都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藝。 床榻的四周雕刻著繁復的圖案,龍鳳呈祥,祥雲繚繞,仿佛將整個天宮的繁華都濃縮在了這方寸之間。床榻上的錦被柔軟華貴,細膩的絲綢上繡著牡丹與蝴蝶,每一針每一線都顯得那麼精致。 一名男子靜靜地躺在床榻上,他的臉色蒼白得如同未熟的瓷器,透出一股脆弱之美。發絲淩亂地散在枕畔,宛如風暴肆虐後的荒野,每一縷都似乎承載著他脆弱的靈魂。呼吸細弱得仿佛晨露輕觸葉尖,稍縱即逝,讓人不禁擔憂那微弱的生命之火隨時可能熄滅。 厚重的棉被覆蓋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一座無形的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每一絲力量都被無情地壓榨殆盡。 幾名太醫圍坐在床榻邊,他們的眉頭緊鎖,神情凝重。那位身著青色官服的太醫,額頭的汗珠在搖曳的燭光下閃爍,宛如他內心焦慮的映射。他手中的絲絹輕輕地擦去額頭的冷汗,眾人的每一個動作都細致入微,生怕驚擾了這位躺在床榻上病重的皇子。 “皇後娘娘,太子的脈象已經愈發微弱。”青色官服的太醫輕聲稟報,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其他太醫紛紛附和,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憂慮,仿佛在尋找著一線生機,卻又害怕這生機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聽到太醫的斷言,皇後的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如同被嚴冬的雪覆蓋,眼中的光芒也如被烏雲遮擋的星光,黯淡無光。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巨大的無形之手緊緊扼住,那疼痛如同鋒利的刀割,讓她幾乎窒息。 她深吸了一口氣,盡力穩住自己顫抖的身體,揮了揮手,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們都退下吧。” 太醫們麵麵相覷,但看到皇後那堅毅而決然的眼神,他們知道此刻的他們已無能為力,隻能默默地退出了東宮。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榻上,為這沉痛的氣氛增添了一抹淒美。皇後的目光在蕭景琰蒼白而脆弱的臉龐上徘徊,她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痛楚和擔憂。她想起他們母子倆一路走來的艱辛,想起蕭景琰小時候在她懷裡撒嬌的模樣,那些溫馨的畫麵如今卻成了她心中最痛的回憶。 “陛下現在何處?”皇後突然想到了已經有兩月未見的蕭破軍。 宮女從陰影中走上前來:“啟稟娘娘,從臘月十一開始,陛下就進了丹房閉關,朝中事務皆交由首輔李忠明李大人處理,至今......還未出關。” 平武皇帝沉迷修道煉丹已經是眾人皆知的秘密,無論是朝野上下還是整個大秦王朝的平民百姓都知道這位曾經掃平半個天下和當今大楚王朝平分天下的皇帝十多年前就開始不問朝政一心求仙問道。朝廷大小事務全由內閣,由李忠明等大臣全權處理。 而這位大秦王朝開國平武皇帝今年,四十歲。 “我兒,讓你出生在這樣一個家裡,是為娘的錯,下輩子......下輩子去個普通人家做個普通孩子吧。”皇後哽咽著說完便轉身離去。 這後宮和朝廷不知道又要因為太子而掀起怎樣的波瀾。 風雪如絮,紛紛揚揚地飄落在這大秦王朝的心臟地帶。紅墻綠瓦的宮殿群在雪的掩映下顯得愈發嬌艷,然而,在這群宮殿之中,一座完全由黑石修築的閣樓卻如孤峰突起,顯得格外紮眼。閣樓大門上方的牌匾上,兩個大字“內閣”龍飛鳳舞,筆力雄渾,仿佛透出一股不可動搖的威嚴。 雪花在牌匾上輕輕堆積,漸漸化為一層薄薄的白紗,卻無法掩蓋住那兩個字散發出的神秘氣息。周圍的風雪仿佛對這閣樓敬畏有加,不敢有絲毫侵犯,隻是在它的四周輕輕盤旋,仿佛在守護著這個大秦王朝的核心。 內閣之中,與外界的風雪肅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派喜氣洋洋的紅色。大殿的正中央,一個香爐緩緩飄出香煙,裡麵燃燒的是上好的檀香,香氣彌漫在整個大殿之中,讓人心神寧靜。爐子兩邊,各有一排整齊的紅木桌子,每三張桌子湊成一豎,井然有序。 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著精致的筆墨紙硯,顯然是精心挑選的上乘之物。硯臺旁邊,一小盒方方正正的紅色印泥靜靜地擺放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重要的時刻。整個大殿內的光線柔和而溫暖,照亮了這安靜而莊嚴的空間。 往裡,一道巍峨的屏風矗立在大殿的正後方,上麵繡著的是一幅精美絕倫的山河社稷圖。這幅圖由好幾十個繡女耗費了一百個日夜精心繡製而成,每一針每一線都充滿了她們的心血和汗水。圖中山川起伏,江河奔流,城池錯落,田野廣袤,一幅幅生動的畫麵仿佛將大秦王朝的遼闊疆域和繁榮昌盛展現得淋漓盡致。 屏風上的顏色鮮艷而飽滿,綠色的山巒、藍色的江河、金色的城池、棕色的田野,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在柔和的光線照射下,這些色彩顯得更加鮮亮,仿佛能夠呼吸一般。 屏風後麵,是一個龐大的鐵製書架,其規模甚至超過了前方的屏風,顯得巍峨而莊重。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朝廷六部留存的所有書籍資料,這些書卷猶如智慧的寶庫,承載著大秦王朝的歷史與未來。每過三月,便會有一隊宮女和太監前來重新規整這些書籍,確保每一本書都能得到妥善的保管。 此刻,書架前正站著一道身影。他身著紅色錦衣,頭戴玉冠,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威嚴與睿智。正是大秦王朝的首輔大臣,李忠明。他手中拿著一卷書冊,神情專注地閱讀著。他的目光在書頁上緩緩移動,仿佛在尋找著什麼重要的信息。 李忠明雖然年已五十有餘,頭發雖有些花白,卻難掩其精神矍鑠。他的雙眼宛如秋水長天,清澈明亮,絲毫不見老態。身材雖矮小,卻仿佛一座穩固的山峰,氣勢磅礴,讓人不敢小覷。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卷泛黃的書籍上。他伸手取下書籍,翻開書頁,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仿佛找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專心致誌地閱讀起來。 在這個神秘的書庫中,書籍被賦予了特殊的尊貴。除了平武帝與李忠明兩人之外,任何人都無緣目睹其中的內容。即使是李忠明本人,若想踏入這片知識的殿堂,也必須得到平武帝的特別許可。 內閣其他幾人隻知道這裡麵記載著各部重要事件,卻不知道這個書庫另外一層含義。 “好雪,好雪啊!瑞雪兆豐年,想必到了平武十二年又是一個豐收年!皇上有德,萬民有福啊!”一道洪亮的聲音透過屏風吹進了李忠明耳朵裡。 李忠明放下手中的書,向身後蒲團上靜坐的人微微欠身行禮然後便走了出去。 看到李忠明慢慢走出來了,方才聲音洪亮的那位大人立刻迎上來扶著李忠明坐下。 “哎呀哎呀,閣老來得可真早,今兒子時一過我便起床,迎著瑞雪想著提前來替閣老泡壺好茶,萬萬沒想到閣老早就到了。” 李忠明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龍井小嘬一口便放下:“焉不知你王大人在大雪天裡等老夫轎子到宮外後才進來的?” 麵前這位聲音洪亮的大人便是吏部尚書王文瀚王大人。 王文瀚聞言,哈哈一笑,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露出些許尷尬的笑容。他雙手確實有些紅腫,顯然是在寒冷的雪天中等待了有一段時間。他趕忙解釋道:“閣老誤會了,我王文瀚雖然不才,但怎敢有那種心思。實在是因為昨晚雪下得大,我擔心宮門前的道路積雪難行,耽誤了閣老的行程,所以才提前出門等候。看到閣老平安到來,我這心裡就踏實了。”說著,他又搓了搓雙手,哈出一口熱氣,仿佛想驅散身上的寒冷。 李忠明不置可否,右手輕輕一揮:“坐吧,戶部蘇大人和工部蕭大人應該快到了。等他們一到,應該差不多可以議事了。”李忠明說著便看向一旁站著的始終不曾言語的小太監。 那太監心領神會走向了側門,大概是去叫司禮監了。 都說平武帝不理朝政,那隻不過是表象,也就是外麵那些不知情的官員和老百姓才會理解成李忠明做實權皇帝。 然而事實上內閣所有的奏章,六部所有的事情都要過一次全部由太監組成的司禮監閱覽,司禮監閱覽後批準才能發回內閣實行。這司禮監,便是平武帝的代表。 果然,小太監剛一走,戶部尚書蘇勁鬆蘇大人和工部尚書蕭景恭陰沉著臉走進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蘇勁鬆倒是勉強朝李忠明行禮打招呼,然後坐在李忠明旁邊。蕭景恭則是毫不客氣的坐在末尾一言不發。 李忠明倒是沒說什麼,坐在位置上依舊穩如泰山。王文瀚則是笑嗬嗬地看著蕭景恭:“我說蕭大人,今兒可是臘月二十六,馬上就要過年了。您這臉色看起來可不喜慶啊。喲!不會是方才下了大雪讓您感染風寒了吧。” “哼!本官真要是得了風寒,那王大人可要小心了!”蕭景恭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整個朝廷誰不知道蘇勁鬆和蕭景恭是太子師傅,雖然隻是掛個名頭,但也決定了這兩人是屬於太子一黨,是平武帝為了穩住太子位置這麼做的。 太子病危的消息從昨日便傳出去了,畢竟十幾個太醫都在東宮這件事瞞不住。而對於這個消息,最開心的莫過於當今王貴妃的孩子平武帝二皇子譽王蕭景桓。太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東宮之位不是他蕭景桓的還能是誰的? 再加上朝廷裡不少官員幾年前就開始站隊,有的人選擇譽王蕭景桓,比如麵前的這位吏部尚書王文瀚王大人。有的人則選擇燕王蕭景川,比如翰林院的那些書生。 至於太子,除了被平武帝點名的三位尚書,還有哪個官員會押注這個出生就是呆傻之人的太子呢? 王文瀚今日之所以這麼高興,也有一半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咳咳,各位大人,既然都到齊了,那咱們就開始吧。”一道輕柔又略帶威嚴的聲音從屏風小太監離開的地方傳來。 司禮監的幾位秉筆太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