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白天,更沒有黑夜,當地牢裡的龐喜春對時間已經完全失去感知後,他的傷口終於好得差不多了,而這時候,花了大半個月時間,陳如虎也尋到了一艘正合適的船隊。 這是一隊運糧船,從湖州出發,一路北上直抵京城,現在雖然已經入秋了,但是水稻還沒收割,原本是不該有這個船的,但是架不住本地的知府的小舅子有幾船瓷器要往北運到京師,但是這一路各種苛捐雜稅可不少,就讓他姐夫正好提前把今年的秋糧往京城裡麵送,自己的瓷器船也摻雜在裡麵魚目混珠混過去。 陳如虎是個老錦衣衛了,在碼頭上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船隊的問題,直截了當上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本班衙役不敢怠慢,請示了知府小舅子後,連忙空出了半條大船供他們使用。 雖然糧船上沒有本客艙,但是在押運的衙役班頭還是用木板隔出了三間小艙室,並且把裡麵打掃得乾乾凈凈,各式家具一應俱全最裡麵的一個住的是龐萬春,其他三個百戶共用一個,吳有喜住一個,至於陳如虎則單獨住在第一艘船,也是當班班頭和知府小舅子所在的船上,一方麵控製住他們不要走漏風聲,一方麵也是隨時利用自己的錦衣衛招牌來應對一些不必要盤查——這樣是糧船隊答應帶上他們的要求,遇到一些不開眼的,非要雁過拔毛的稅卡,陳如虎需要利用錦衣衛的腰牌來嚇住他們。 糧船是官船,本來一路上就很少有盤查,再加上有陳如虎保駕護航,那就基本上是暢通無阻了。隻是對於龐喜春而言,則不一定是好消息了——在得知半路上船的是錦衣衛後,隻有到了飯時,護送的衙役才會給他們送些飯菜到船艙門口,其他時間,大家都是對他們唯恐避之不及,躲得能有多遠就有多遠,龐喜春想找個人探聽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更不幸的是,為了防止他跳水逃跑,每天他的房間裡,三個百戶輪班看守,白天是吳鵬剛和徐本國,天黑了則變成了李萬年,再加上唯一出口住著的吳有喜,他逃跑的可能隻是從完全不可能變成了幾乎不可能。 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在每天午飯後,可以在兩人的看守下去到船尾甲板上呼吸一點新鮮空氣,運氣好還能曬那麼一會兒太陽。雖然到時候要戴上沉重的腳鐐,再加上係在腰間的鐵鏈,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但是總比整天悶在又臭又悶的船艙裡麵好,起碼不用與排泄物為伴了。 一路北上過了十多天,龐喜春還是沒有想出任何脫身之策——要是在這麼嚴密的看守下,他跑的難度不亞於他晚上直接飛升成仙!隻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吳麻子,徐癱子,要不要賭一把……”因為算準自己必死,那麼龐喜春自然也是百無禁忌,一點也不把他們幾個當官看了。直接給他們起了綽號——吳鵬剛的臉上長了不少麻子,所以叫吳麻子;徐本國臉上從來沒有什麼表情,所以叫徐癱子。至於李萬國,就叫李黑炭,因為他的皮膚黢黑,簡直就跟木炭一樣,走夜路不笑都看不到他人。這也是他第五次跟他們提出邀請——既然已經快死了,那麼自己還想在這最後的日子裡,過得開心一點,輕鬆一些。 知道龐萬春在進京之前肯定必死,王有喜和李萬年甚至已經商量好了他的死法——隻有死人才不會搞砸他們的計劃。所以他們對他的一些乖張之舉,也是無比寬容。 徐本國麵無表情,毫無反應,仍然繼續看著運河兩邊的風景——隨著越來越往北,兩岸的景色愈發凋敝,餓的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們也越來越多,每天船隊都能遇到五六個浮屍,也不知道是餓死了丟到河裡,還是知道不能活過這個冬天,乾脆跳河一了百了的。 徐本國不好賭,自然是沒什麼興趣,但是吳鵬剛不一樣,他本就是個比龐喜春更好賭的賭徒,並且和龐喜春不同,他屬於十賭九輸的那種。之前在揚州的時候,如果那個賭坊他沒有去輸過錢,那麼這個賭坊的老板都無顏在同行麵前露麵。 自從綁人開始,被吳有喜嚴加警告的,已經數十天沒有賭錢的他在第一次聽到龐喜春的提議就已經心癢難耐了,這次他又是格外心動,但是礙於上峰的嚴厲警告,旁邊又有同僚在場,隻是不停摩挲著袖子裡麵的骰子過過乾癮。 “吳大人,我到船頭看看。”糧船路過一座建在河邊的破廟後,徐本國收回了目光,跟吳鵬剛打了個招呼後,便往船尾走去,他看出了吳鵬剛的賭癮上來,選擇不與同僚為難,眼不見為凈。 待徐本國轉到船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時,吳鵬剛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從袖子裡掏出五枚骰子,又從不知道哪裡摸出來一個破碗,拉著龐喜春一屁股坐了下來:“床上也沒牌九,我們就玩骰子,怎麼樣?” “行,比大小還是猜大小?”龐喜春隻是為了打發時光,主要不把他關在船艙裡,自然是什麼都行。 “那就比大小,賭什麼?我看你也沒啥好賭的……”吳鵬剛反應了過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對於賭徒而言,賭注可以是任何東西,從金錢財產到親屬家人,甚至是自身尊嚴,眉毛頭發都可以,但是沒有賭注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龐喜春是被捆來的。原本身上還有幾十兩銀子,可是早已經被王喜春搜走了,他現在還剩十幾天的爛命一條,自己從他身上贏不了任何東西,同理要是龐喜春贏了的話,他輸了的東西龐喜春肯定也帶不走,那有個什麼意思可言呢。 龐喜春微微一笑,“那你可小看我了,你想想看,我小春子從八隊開始賭,一向是輸少贏多,你猜我有沒有把錢藏到哪裡?”不待吳鵬剛思考,他又繼續說到:“我們就比大小,我輸就給你十兩,等湊滿一百兩,我告訴你一個我藏錢的地方,你自己去拿,你輸了一次,隻要回答我幾個問題或者幫我給我娘帶幾句話。左右你總是不虧!” 吳鵬剛思忖片刻,覺得這個風險值得冒,贏了就是十兩,贏二十把不但夠把當初自己押給福來賭坊的宅子贖回來。還能再賭個三天三夜。輸了的話也就回答一些問題,已經快死的人了,知道再多又有何妨,至於帶話,那到時候自己帶不帶還是兩說。。 “行!”吳鵬剛點了點頭,掏出骰子就往破碗一擲。顯然也是老手,第一把就是三個六一個五一個四。共計27點,能贏他的,隻有豹子或者28 29這寥寥的幾種選擇了,吳鵬剛頓時喜笑顏開,仿佛十兩銀子就在眼前了:“該你了!” 龐喜春抓起骰子,往裡吹了一口氣,神色凝重的往裡一扔。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