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閣的小春子失蹤了! 作為一個常年混跡賭坊的人,原本雲娘以為他隻是貪玩,所以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直到三天都沒看到他,這才著了急,除了報官懸賞之外,還托了道上的朋友幫忙尋找,可哪怕幾乎把揚州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他的一絲一毫蹤跡,這麼大的一個少年,仿佛消失了一般。 他沒有消失,隻是當天晚上,當他準備故技重施,待雲娘顧不上他的時候從二樓跳窗,繼續去賭坊消遣的時候,被早在後門準備的陳如虎一行人撞了個正著。 刀鞘恰到好處的一拍,他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等他再醒來,已經被捆住了手腳,丟在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裡麵。 馬車當天一早就離開了揚州城,哪怕雲娘有通天的本事,也想不到等她發現的時候,他已經關在了淮安城的一處私牢裡。 “呼呼呼……”小春子,本名龐喜春的少年,第一次知道恐懼和害怕,左腳上傳來的陣陣陣痛,更是讓他隻能不停的喘著粗氣,但是雙手雙腳被捆住的他,隻能將自己蜷縮起來,仿佛這樣疼痛能減輕一點。 燈光幽暗,夏末的地牢裡。到處彌漫著濕氣,腳上的血腥味,引得膽大的老鼠們就在他的身邊轉轉轉去,紅色的小眼睛在油燈的照耀下,發出噬人的精光。惹得龐喜春連連掙紮,堵住的嘴裡不斷的發出嗚啊嗚啊的聲音,努力想把鼠群嚇跑。 “噠噠噠……”仿佛過了一百年這麼久,就當群鼠開始知道他完全沒有危險,準備開始從他身上撕咬下幾塊皮肉的時候,李萬年一手打著火把,一手提著一個食盒,從地牢上方拾級而下,那些老鼠方才被嚇得一哄而散,龐喜春一動也不敢動,假裝還沒醒過來,唯恐他像之前那樣子給他一棍。 李萬年首先把火把找了個地方插好,然後揭開了食盒。裡麵是一份米飯還有兩份小菜,一碗白水。接著走到龐喜春麵前,用刀鞘輕輕捅了他一下:“小王爺,別裝暈了,我在上麵早就知道你醒了,該吃飯了。” 龐喜春眼看裝死不成,又連忙求饒起來,隻是嘴裡還塞著不知道哪裡扯下來的破布,聽到李萬年耳裡,都是嗚啊嗚啊的。 李萬年這才一拍腦袋,想起來還沒給他鬆綁,連忙先把他扶成了半坐,嘴裡念叨著:“小王爺我一會給你把嘴裡塞的取下來,你千萬別喊,喊了我可就還得給你塞回去,你要是聽見了,就點點頭!” 龐喜春一聽,忙不迭的點起頭來。李萬年確認了之後,方才小心翼翼的把沾滿了口水都破布取了下來。 剛一解開,龐喜春剛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兩口空氣,便連忙問道:“王大人,你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把我綁了啊,您要是要錢,隻要您言語一聲,小弟我還不是立刻雙手奉上,何必要多此一舉呢,還有那小王爺,我父母也不姓王啊,為什麼叫我小“王爺”……”從小在揚州城打滾的龐喜春,自然對於城裡的各色人物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對於身為錦衣衛千戶的王有喜,他自然也是在街上打過幾次照麵的,隻是每次看到都會遠遠的躲開,唯恐跟他扯上一絲半毫的關係,而這次被綁了,以為是他沒錢了,所以要用他來換點錢財。為了防止後麵被撕票從小在街麵上打滾的他現在立刻服軟做小,不敢露出一絲反抗想法。 王有喜沒有立刻回話,一邊先把食盒裡麵的東西取出,放得整整齊齊,一邊說道:“小王爺就是小王爺,跟你姓不姓王沒關係,你是越王在外麵的私生子,也就是小王爺。” “可我真不是啊,我從小就跟著我娘在妓院長大,連越王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是他的什麼私生子!”龐喜春一聽,感情是認錯人了,連忙叫起屈來:“我生下來就是做龜奴的,大人您一定認錯人了,您放過我,我讓我娘給你一千兩銀子,不不不,兩千!三千!……” 王有喜皺了皺眉,走到龐喜春麵前,手握刀柄,充血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龐喜春的眼睛,陰狠的說道:“這就是你們這些越王遺孽的狡猾之處,躲在妓院裡麵我們就找不到了?”說完,他把刀拔出一半。明晃晃的刀刃上,仿佛有血光在翻騰:“我說是,你就是,你要是老老實實的,我還能讓你活著到京城腳下,要是不老實,別怪我半路送你下河喂魚!你聽明白了沒有!” 龐喜春一聽一看,點頭如同搗蒜一般,雙腿中間仿佛有一股熱流就快湧了出來,畢竟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哪見過如此陣仗。 見威嚇有了效果,王有喜把刀推回刀鞘,語氣緩和的說道:“到了京師,你承認一下,這皇上畢竟是你叔叔,怎麼也不會殺了你,到最後說不定還能讓你光明正大的當這個王爺,那可是你幾輩子修不來的福分,你安穩點,到了京城,有你享不完的福!”說完,他把龐喜春捆著的雙手雙腳解開,扶著他走到已經。 龐喜春雖然年輕,但是不傻,哪有叔叔找侄子把侄子捆成粽子帶回去的,更何況哪怕他們口中的所謂的皇帝不殺自己,為了防止自己報復,他們也絕不會留自己活口的,這次肯定是兇多吉少了! 心中想著,但是臉上卻還得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多謝王大人了,以後小人一定好好報答王大人!”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 “好說好說……”王有喜自然是不可能信他的鬼話,隻是不住的勸他吃飯吃菜,吃完了再溫言勸了龐喜春幾句,無非是不會有什麼大事,安心待著就好,不要亂想什麼的。 可能是覺得龐喜春不會做什麼過激行動,當他收拾好東西離開的時候,不但解開了的繩子沒有再捆回去,還把火把留下了,讓龐喜春可以好好觀察一下這個地牢。 地牢大概有個五六平米左右,除了剛才王有喜下來的一個樓梯,就沒有其他出入口了,隻在頂上有一個巴掌大小的出風口,這麼大口子,隻有老鼠才能自由進出。 至於墻麵和地麵,都是用的大塊的青石鋪就,不是向來不做體力活的自己能撬開的。哪怕撬開,後麵還是厚厚的一層土,按照剛才他們的說法,可能近期就要出發繼續北上了,那麼自己怎麼可能來得及挖一個地道。 這……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龐喜春轉了一圈又一圈,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希望變成了失望,失望又變成絕望。 應該是對手下不太放心,每次送飯都是王有喜自己送,而或者為了讓龐喜春打消逃亡或者自裁的想法,或者隻是把他當成了一個死人,王有喜在言語裡對他不太設防,總是有意無意的露出一些信息,一些獨屬於他們錦衣衛的真相。 十二年前,現在的皇帝在篡位一年後,終於忍不住對自己的兄弟們下手了。 或許是害怕他的兄弟們跟他一樣,選擇殺死自己來謀取皇位,又或許隻是他基因裡自帶的不安全感和瘋狂,短短半年裡,他的所有兄弟,包括堂兄弟全都被殺了一個乾乾凈凈,連在繈褓中的嬰兒也沒有放過。 越王,是他的哥哥,因為小時候犯了一場大錯,早在三十年前就被趕到了封地,就是現在浙江衢州,按理說他對皇位是完全沒有任何威脅的,但是也在那一年的冬天被抓回京城,毒死在錦衣衛的地牢裡,王妃以及他的那些子女親眷,有的直接殺死在王府裡,有的也被押回京城,跟他一同上路了。 等到皇帝把所有可能威脅他皇位的人殺光,他又秘密讓他們錦衣衛到處羅織罪名,秘密抓捕那些躲過第一輪抓捕漏網之魚,隻要抓到看親疏遠近,那些普通的家眷可能就就地處死,而那些比如越王私生子這種,就得押回京城,讓皇帝親自處置。 一個月前,一個越王妃的遠方表叔,在通州被錦衣衛找到。他躲在一個廟裡,已經出家十年了,還是沒有逃出魔爪。 在慣例的走了流程,行了一遍刑後,他熬不住吐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當年越王雖然已經被趕回了封地,按照皇室的管理辦法,他隻能在自己的王府活動,可是越王偏偏沒有,他讓下人打點了晚上負責值夜的兵丁,易容換服後假裝書生,偷偷摸摸逛青樓,養外室。 十四年前,有一個外室被他搞大了肚子,越王讓她把孩子打掉,可是她不知道是舍不得孩子,還是想借此機會嫁入王府,直接跑回揚州老家,把孩子生了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越王知道這個事,也隻能無可奈何,他雖然是藩王,但是卻被捆住了手腳,在多次派人尋找無果後,隻能吞下苦果,給了那個外室一大筆錢。 但是王妃可不是省油的燈,她早就知道越王在外麵花天酒地,隻是礙於規矩,不能大肆發作,但是在外麵生了個孩子,可就觸及到她的逆鱗了。她找讓自己的娘家人在江湖上雇了一批殺手,直接砍死了那個外室,但是或許是猜到可能會有人對孩子有壞心,所以孩子被她藏到了不知道哪裡了,越王妃的殺手找了一年多,直到他們自己被連鍋端也沒找到。 那個孩子沒人見過,哪怕有人見過現在也肯定認不出來了,但是他有一個明顯的記號,就是他的左腳當年被熱水燙過,腳麵上留下了很大一塊燙傷。 錦衣衛得到這個消息後不敢怠慢,呈報給了皇帝,皇帝於是就把這個差事,給了當年負責抓捕越王一家的陳如虎,限期三個月。 陳如虎也是兩眼一抹黑,且不是孩子還在不在揚州,哪怕在揚州,大海茫茫,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找,怎麼可能找得到。 他沒有辦法,隻能找手上有把柄的王有喜,兩個人一合計,想出來這麼個瞞天過海的把戲。 兩個人先瞄上了眉清目秀的龐喜春,連夜就把他給擄了回來,接著按照王妃家人的說法,給他用沸水燙傷了左腳。幾個人在淮安這邊停留,一方麵是要尋找合適船隻,最好是能單獨找一隻船,另一方麵也是在等,等他的腳愈合得差不多了,到時才能看起來更像舊傷,而不是就這幾天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