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九中:黃家莊英雄相聚,汴水流兒女情長(1 / 1)

林言到了後邊月門,不敢貿然進去。等了好一會,聽見裡邊有了響動,便清咳了一聲,就聽見他三舅出了聲:“沖和,進來!”林言流矢應聲走了進去,他三舅和趙璋並肩立在階上,帶著笑迎看著他。   “來得好,正要尋你!”   黃巢將袖子一揮,兀自下了階。林言走到階下,趙璋便親切不過的揖手道:“沖和,我欲往羅浮朝仙,相累做個伴當如何?”林言怔了怔道:“真人,我是未歷過世的,諸事不知,命外兄相隨最好!”黃巢轉身道:“開雲,索性便使他倆個隨著,我也好放心!”趙璋笑道:“眉壽肯時那最好,隻怕求他不動!”黃巢道:“反了他!去喚他過來!”林言應了,又道:“阿舅,有個喚作尚君讓的求見。”黃巢一怔,抬腳便往外走。   廂房空了,季逵也不見了蹤影。黃巢猜知是走了,箭直往外趕。到了堂上卻是季逵虎蹲在階上,階下兩條棒正鬥得兇,細看卻是黃皓與尚君讓。   “兄弟,這因什鬥來?”   季逵回頭看是黃巢,流矢立起來道:“知是什的,大郎纏著讓哥兒定要較一棒。進士哥哥,我得走了,怕你在念文字,不敢過來辭!”黃巢笑拿住他手道:“急什的!看看尚二哥的棒再說!”看了一會,越看越覺得倆個不是在切磋,忙吼聲道:“大郎,住手!”沒想黃皓聽了鬥得越發兇了。趙璋輕聲道:“這兩條棒都有怨氣。”黃巢目問林言,林言道:“適才也好好的!”黃巢便嚷道:“尚二哥,棒重些!”黃皓一聽這話便愈發兇了,尚君讓倒清醒了,嚷道:“眉壽,酒滅了性也不是這般耍!”撤步將棒使得虛了。黃皓還是猛撲,尚君讓心中著惱,終究不好擊他的破綻。   黃巢架子上取了一條棒,踏入場中,尚君讓樂得撤身,黃巢一棒橫過去接住,又嗬了聲。黃皓劈下的棒呆住了,帶恨帶毒地瞪了他三叔一眼,將棒子往地上一摜便要走。黃巢吃了一驚,道:“哎!大郎,你怨的是我呀,將話說明白再走!”黃皓猛地轉過身,嚷道:“二妹說,你要將小姨許給六叔是也不是?”黃巢道:“有這事,怎的?”黃皓進兩步,仰著臉道:“小姨是我的,誰他娘也不許娶!”黃巢嘴角扯了扯,喝道:“糊塗蠢話!回屋反省反省去!”黃皓卻拔腳往院外走。黃巢也隻好由著他,攜著尚君讓和季逵往裡麵走。   尚君讓一早聽過“白衣秀才”的名號,也從王仙芝以及他哥那裡得過不少話,見麵倒是頭一回。之前他一直很難將“鹽賊”與“儒生”栓係在一處,想不出這個人來,畢竟兩者就像魚與鳥,潛波飛雲,全不相乾。現在見著卻也不怪,這人確實有江湖氣,也有斯文氣,是做得鹽賊也做得儒生的!這趙開雲也與尋常道人大不相同,不獨有些神仙氣,而且還有些儒生氣!   黃巢問了些尚君長與王仙芝的情況,季逵便又說要走,黃巢隻將耳眼向著尚君讓,不接他的話:“二哥,我這裡也沒什規矩,不嫌惡時便住下,住得不快活了隨意便走。有爪糧時,誰都有口吃的;有了事,助一把,我樂意受這份恩情。不便助,我也絕無怨言!”尚君讓道:“三哥恁的說,刀裡火裡也去得了!”   季逵道:“既有這話,我便走得!”尚君讓揶揄道:“三哥如何虧待你了?便讓你住得不快活?便要走!哥哥得了信自會回來的,急什!”季逵一時沒話了。   趙璋座上抬手道:“野道冒昧相問,二哥此來,可是有所憂恨?”尚君讓笑道:“不敢相瞞,肚皮恨常空,世道恨不公!”趙璋點頭一笑。黃巢道:“二哥此一語,實道當今天下之病癥,不知可有療疾之方?”尚君讓道:“三哥這是問道於盲了,尚二何人,便療得天下之疾!”正說得話濃,便聽見黃文靖粗聲粗氣地喊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要打起來了!”   林言忙走了出去,轉進來要稟。黃巢見黃文靖站在檻外探頭抓腦,便擺了手,喚道:“文靖,你來稟,別急,一句一句來!”黃文靖進來,嘴張了好一會終於發聲道:“三爺,兩個姓李的玩骰子爭急了要廝打,五爺扯不住,姓秦的不說話,華哥兒還要助拳來!”黃巢嘿然一笑,道:“三位叔輩如何胡亂稱謂的!”趙璋起了身,道:“尉遲恭戰單雄信,可了得的!”黃巢笑道:“保管無事,兄弟們氣性上來了打幾拳不礙事的!”尚君讓也起了身,也不知這兩個姓李的是什人物,便做得尉遲恭、單雄信了!季逵扯住尚君讓問:“讓哥兒,真不帶我去?”黃巢笑拽道:“兄弟,看了鬥再說也罷!”   黃巢七個兄弟都沒有分家別戶的,除了黃鄴以下三個小的尚未娶婦,五個兄弟都有了妻小。所以黃家的屋舍一直不宏敞,一大家子住得緊湊。去年才增修了後、左兩個新院落,來投的莊客和黃鄴三個小的便都住在左邊新院裡。   幾個人才到角門口,便聽見裡麵已鬧得很厲害了,滿耳都是鏗鏗鐺鐺、啊啊喳喳的刀擊人喊之聲。轉進去不遠,便看見院子中央兩條闊大的漢子兩柄刀已鬥出了花。旁邊還站著三個,臉上又急又氣的那個估計便是黃家五郎了,手上持著短刀蹙著眉的,個子雖不矮,麵上卻稚嫩,應該就是黃文靖口中的“華哥兒”,剩下的那個當是姓秦的,與場中那兩個相比,他的身樣矮小不少,麵目倒大,有勁氣,眉梢黑粗,唇須虯密,一雙豬眼更是烏燦燦的。   “三哥,我可是死命勸了,你看我這?”   黃撳將右臂扭折過來,袍袖拉了一個口子,倒沒見血漬。黃巢瞪了他一眼,對兄弟的輕躁、小性很有些失望,歡喜朝場中喊道:“罕之兄弟、重胤兄弟,好刀法呀!”尚君讓吃了一驚,原來這兩人便是陳州李和尚和宋州花皮牛,好,竟在這裡會到了!隻是不知肥大些的是李和尚還是骨棱些的是。場中的人聽了都沒答言,那麵嫩的趕緊過來見了禮,喚了聲“三伯”。姓秦的也泛起笑走了過來,黃巢一臉暖意地問:“溫琪,不要緊的,都是好朋友!秦立兄弟,好刀不是?”秦立輕笑了下,將尚君讓上下打看著,尚君讓也怪的,秦立不是龐勛的後五虎麼,都說已做了徐州校官,怎的卻在這裡?   黃巢道:“這便是濮州尚二哥尚君讓,胞兄便是尚大俠,義兄乃黃河大俠王二哥!二哥,徐州秦立!”倆人都不動聲色,也沒話,抬手揖了。   李罕之在場中聽得“黃河大俠”幾個字,想起張慎思的事來心中有些不安,眼角見到尚君讓麵上不和氣,季逵那廝又幫在後邊,便嚷道:“李花皮,丟開罷,饒你了!”李重胤卻大叫道:“禿驢淫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李罕之就聽不得這話,心中大怒,手上那柄腰刀舞得更加猛惡了。   季逵蹲在地上道:“李花皮要折!”秦立一笑道:“未必!”尚君讓道:“三哥,朋友間沒這般鬥的!”黃巢不是不知道,但是氣性頭上自己一手也分不開的,不妨再捱上一會。華溫琪見眾人都有不值他這阿叔的意思,吼了一聲,搶進了圈子。黃巢啊呀一聲,也搶了進去,嚷道:“兄弟,興盡了,撒手罷!”尚君讓、季逵也迫了上去。李罕之見華溫琪朝自己撲過來,吼一聲,刀進腳踢,瞬時一大一小都躺在了地上。李重胤當胸受了一刀,跌地上隨即又拄刀跳起,不肯罷。黃巢放下華溫琪,攔身上去,苦著眉臉道:“一個屋裡起臥的兄弟,鬧出死活來是什事的!”   李罕之橫刀罵道:“李花皮,你說我淫,我他娘淫你娘還是淫你婦了?拋磚撂瓦,句句都要落個實處!”李重胤被黃巢遮住了,心中雖憤,終究丟不開臉皮,凹腮凹眼、眉凸顴凸的大臉一張,罵道:“淫驢!濕處在你娘胯下,問你爺怎的?”李罕之聽了繞過黃巢便要再動手,李重胤跳著腳道:“來!來!淫驢,看你死還是我死!”黃巢上前一把抱住李罕之,笑道:“兄弟,哪柄刀子有軟口,哪句惡語不傷人?”李罕之還要掙。   季逵躁惱,冷不防扯了秦立的腰刀,嚷道:“哪個不休,我便與人並了他!”倆人聽了一時都不好作聲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黃巢作嗔道:“我的兄弟,沒這般勸架的!”趙璋上前道:“兄長,這其實怨不得倆位李兄弟,主過客爭,定是兄長有失了周道處!”黃巢道:“開雲,是這個理,倆位兄弟,黃三賠禮了!”深揖了下去。李重胤忙道:“兄長,全不相乾的!”李罕之也將身閃在一起,表示受不得,一場鬧這才解了開來!   李重胤胸口橫割了一條尺寬的口子,所幸避得好,不深。華溫琪昏悶了一陣才醒轉過來,胸口青了一大塊,悶悶地有些喘不過氣來。趙璋看了,又往外麵請了個醫待詔。   待詔才辭了出去,李罕之便走了進來,不坐,站著道:“黃三哥,我這便走了!其實不乾李花皮事,與他爭鬧起來,也是因著我心中煩惱。江湖闊大,難安是心。還是戀著我那胡公山!”嘆一聲,又道:“也不怕人笑話,還有小廝和婦人在陳州——正經婦人,不是那等歪骨頭!”黃巢便不好留了,點頭道:“這是人情,我在長安日亦未嘗一日不思家中妻小!”問了些情況,又回到今天這場鬥上來,說道:“兄弟既諱‘花’字,我這裡倒有個主意,覓雙好手,刺一身花在身上,往後與人武藝切磋時,裸了上截身子,人見這‘花’自不會錯想在他處了!”李罕之口裡道:“也使得!”起了身。黃巢贈了盤纏一直送出宅子去。   季逵見李罕之得了辭,跳腳也要走,盤纏也不肯等。黃巢留不住,也拽不住,摸了身上的玉塞在手裡,送了三裡路,還在後麵喊:“兄弟,定來相望!”季逵應了句“理會得了”,再也不回頭,火雜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