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上:數英雄恩人求恩,拍案起神劍托情(1 / 1)

“五寨主出水了!”   臺下嚷了起來,幾聲水響,便聽見人上了岸,水瀝瀝的往板上墜。趙璋兩個的心都吊了起來。   楊蒲牢起身相迎,嚷問道:“兄弟,撈著了不曾?”張神劍端了碗酒跟在後麵。那漢子捉扯著胡須上的水蟲,應著走上臺來:“不見人,下麵網子開了,估計是漏了出去!”   張神劍端著酒走下來,推到禿漢手裡道:“兄弟,苦勞了!”漢子吃了酒道:“三哥放心,洪澤湖裡沒有漏網的魚!”張神劍接了碗,對楊蒲牢道:“大哥,就這時辰了!”轉身將碗往林言頭臉上一摜,便扯出一柄亮鋥鋥的短劍來。   趙璋嚷道:“楊寨主,我殺了你一個兄弟,也救了你一個兄弟。既要論仇,卻何不論恩?”楊蒲牢站住了腳,張雄一腳踹在趙璋臉上。林言咬著牙道:“瞎賊!殺人的是我,救人的是他!”張雄踹上一腳,便將人往祭桌前拖。趙璋嚷道:“楊蒲牢,論仇不論恩,還稱什恩義水寨?還稱什英雄?”張雄過來要踢扯,楊蒲牢卻伸手一遮,綠著眼戟指著趙璋道:“將話說明白,不然剪你一身舌頭!”趙璋掙著坐起,楊蒲牢揮手嚷道:“取剪刀來,都聽他說!”一時臺上都靜了,張雄也隻得緩住了。   “啪!”   一柄剪刀便扔在了腳前,趙璋昂然道:“楊寨主,江湖好漢,恩仇情義四字看得極重。我趙璋修道衡山,遊歷天下,拜謁過多少綠林好漢——陳州李罕之,蔡州孫儒,徐州彭攢、秦立,宋州李重胤、兗州劉塘、鄆州季逵,濮州王仙芝、尚君長,曹州黃巢,哪一個不是知恩仇重情義的好漢子!”數說這些名字時,注意看眾人的反應,很顯然這廝們多少都聽說過的,而那個白臉團花袍漢子幾乎坐不住了!   “今番南下,一來受廬州刺史鄭綮、蘇州刺史崔璞相邀,二來拜謁廣陵大俠辛老先生,三來結識淮南、江南好漢!泊船徐城,不意便犯了寨主水場。我等奮而相擊,乃情勢不得不如此,非有夙仇!過後,藏楊能兄弟於艙,以掩津頭眾人之耳目!裂帛裹傷,熱湯暖口。脫己之衣以衣之,推己之被以覆之!不捆不縛,豈有相害之意?   為什?   知江湖草澤間大有英雄,惺惺相惜,願與臺上諸兄弟相結識也!不意諸公全不理會,一味要致人於死!”趙璋一頓,見臺上眾人耳目都聳動了,楊蒲牢臉上也有了愧色,便朝桌上大喊道:“楊能兄弟,我趙璋所言,可有半句虛言?”禿頭漢子道:“四哥,恩義上的事可虧不得!”楊船鬼便道:“虛是不虛,七哥終是沒了,如何饒得過你們!”趙璋憤然嚷道:“好!楊寨主,我子侄也沒在水裡了,死生不知!我再把我這命還張七哥,神佛麵前也說得過了!”   楊蒲牢沒有說話,趙璋數說的好漢他雖未曾結識,可好些名字卻是如雷貫耳的。那辛讜更是了不得,在淮泗這一帶便是現世的神佛,民間官府,江湖綠林,誰不敬重?這廝話語不虛時,如何便動得刀子。張雄恐有變故,迫上前便要動手。那白麵長身的漢子卻喊了一聲“且住”,走下來道:“道人,你真識得曹州黃巢?”張雄怒嚷道:“識得又如何?”舉了刀。白臉漢子死死抱住,嚷道:“三寨主,這人若是識得黃巢便是我親兄弟一般,你殺他可先殺了我!”   趙璋道:“英雄,也罷了,在這裡說什人情恩義!”那餘繞山將桌子一拍,嚷起來道:“好!你他娘果識得辛讜時,你要的人情恩義,我一筆不減!”趙璋道:“隻怕你做不得主!”餘繞山過來將張雄拽在一邊,道:“哥哥,你予他一句金打的!”楊蒲牢掃看了一眼眾人,道:“好,你說!”   趙璋道:“口說也無憑!我等的物件裡,有黃巢寫與崔蘇州幕吏皮日休的書子一封,沒水的小侄便是黃巢嫡親侄兒黃皓,這位姓林名言字沖和的,便是黃巢嫡親的外甥,辛老先生贈他的芙蓉寶劍也在貴寨庫房裡!”餘繞山流矢嚷道:“快去將了來看!”那白臉漢子卻是淚如泉湧,兩膝一響,跪在了楊景彪跟前。楊蒲牢慌忙扶道:“恩公,起來說話!”那漢子哭泣道:“寨主,我與黃巢乃刎頸之交,他的子侄外甥朋友,便是我的子侄外甥朋友,公若憐我,速將二人解了,多遣人手去尋我那大侄!”楊蒲牢強把他扶起,道:“恩公的話,景彪安敢不從的!”   張神劍憤不過,嚷道:“費傳古,你要你的子侄朋友,張雅劍的便是草打的爛狗不成?”費傳古道:“七寨主沒了,我那大侄何在?”楊蒲牢道:“二哥,莫急,也有你的公道!”便傳下令去,吩咐人點著火把,或用船、或入水,誰救著時重重有賞。   這時那賈神仙將了趙璋三人的物什出來了,餘繞山一手掃開杯盤,趙璋道:“劍首一朵芙蓉的便是,劍根正麵鐫薛字,背麵鐫鱗字,皆是古篆!”餘繞山將兩柄腰刀都拔看了,往地上一摜道:“好個尖舌鴨,便是兩柄刀,哪得劍來?”趙璋一怔,道:“不!我三人是兩柄腰刀兩柄劍,劍怕是落了寨中某位兄弟的手了!大寨主,我趙璋不是憨漢,豈不知道撒網不撒破網,撒謊不撒破謊!”餘繞山便折了進去。費傳古檢了書子遞給劉金,別看這廝禿頭紋身,可這幾個坐交椅的就屬他“伏水犀”識的字多!   “哥哥,不虛!”   楊景彪嘆一聲道:“兄弟,你看這事怎了?”劉金道:“便不說費恩公的事,當年吳迥圍打泗州城,二哥便是在城中的,寨中也有好些泗州的兄弟。我與令威雖是楚州人,也不敢犯辛老先生的德威!這是一,還有個二,負恩便是教人負己,怎的領眾?”楊景彪點了頭。這時,劉金與賈神仙出來,又往臺下去了,一會上來道:“都說是兩柄劍的,卻死活尋不著,待尋人的下船定要問出來!”   趙璋、林言此時已穿好了袍靴,要拾刀,吃費傳古攔了。倆人雖沒見過費傳古,名字卻已在耳裡滾得爛熟,見他有恩於楊蒲牢,事情多半能了,心中已安穩了不少。   張雄見自己一時竟落了單,主變了客,不住的冷笑起來。楊景彪有些惱,道:“二哥,我錯了?不是費恩公時,我楊景彪早餓死在揚州街市上了!”餘繞山道:“一會有那劍時,我便饒一個!沒時,我便殺一個!”張雄還是冷笑,楊景彪指著楊能罵道:“船鬼,你的命誰保下來的?”楊能形貌上雖與楊景彪不相類,卻是同族同鄉,心領神會,流矢起身給趙璋磕了三個頭,那個喚作黃皓的要殺他圖乾凈,他可聽見了的!   楊景彪便將趙璋、林言請上了桌子,舉三杯酒,道:“長淮千裡,湖大寨小,安下七把交椅,我年長些,不知羞,坐了頭把。年最小的便是張雅兄弟!”嘆了一聲,帶上了些哭音。張雄沒動,還在祭桌前杵著。“第六的便是他,賈令威!花名神仙,屁的神仙,便是與那化鶴的丁令威同名!五哥伏水犀劉金,好水性好武藝不說,識字,心裡遊著活魚!第四的翻船鬼楊能,木魚夯貨子!”人都笑。   “三哥張雄,江湖人稱張神劍,飛劍殺人,神妙之極!三哥,且過來坐下,我們幾個都油鍋裡撈上來的,誰也受不屈!”餘繞山道:“一命終須一命償!”張雄便過來坐了,趙璋也不動聲色。   楊蒲牢繼續說介道:“二哥餘繞山,掣鯨手!一身有千百斤的力氣,槍棒拳腳無不精到!”趙璋流矢起身奉了餘繞山一碗酒,要喚林言,看他那意態卻也罷了。   “我是海州人海邊住,嗓門不小,也好助人些力氣,江湖上的朋友便予了個‘蒲牢’的渾名!能在這洪澤湖掙紮起來,都是費恩公所賜,不是他時,到不得此,這一寨窮苦兄弟也到不得此!”趙璋道:“聲如洪鐘,乃英雄之征!絕處逢生,乃富貴之兆!”也將了酒過去。喝畢趙璋便將自己說介了一番,眾人其實都是有眼的,一看便知這道人非常俗人,再聽了他的話,心裡都生了些敬意。   說到黃皓,劉金便道:“哥哥,這小兄弟要活著,是個一頭兩手的人,便不在水中了,搜搜寨的好!”張雄流矢喚心腹嘍囉,道:“快去問問小姐好不好!”楊景彪也怕堆金艙出事,喚楊能道:“船鬼,你有傷,回艙歇著去!”楊能起來,賈令威道:“四哥,我扶你吧!”手一揖進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趙璋與林言對了對眼,眉壽若真在船上了指不定又橫生出什枝節來。   費傳古端酒走到張雄身側道:“三寨主,我在揚州還有兩處店舍,兄長肯賞臉時,今番便奉贈兄長了!”酒舉了起來。張雄麵上不動,心裡卻動了,他本是個舞劍器營生的人,即便現在坐了水寨第三把交椅,到頭能得多少來?楊蒲牢這人聲大巴掌小,空會使話買人賺人!且目今這個局,不成他還殺得一個兩個?   化乾戈為玉帛,以玉帛化乾戈,正中了楊景彪的意,流矢道:“三哥,這也是個法子!你要應允了,我也得感你的好!”劉金道:“三哥,情雖不順,理則當然!也是為了侄女,她難道也做水賊不成?”費傳古見張雄臉上動了,拜下道:“三寨主若肯,此情此德,費傳古永世不敢忘!”張雄勉強接了,喉嘴一顫,嚷道:“罷!隻是苦了我那親兄弟了!”哭了出來。   這時,艙裡喚了出來:“大寨主,堆金艙入賊了,看守的扒了衣服死在裡麵!”楊景彪笑道:“好啊!恩人、真人,看來黃兄弟平安無事!”趙璋起身道:“大寨主,說不得,又沖犯了!請著個人相引,我去喚他出來賠罪!”話音未落,又有人嚷了出來:“三寨主,四寨主、六寨主帶了人定要進小姐門裡去,小的也拉勸不住!”張雄身子彈了起來,嚷道:“大哥、二哥,這成何體統來?”楊景彪流矢起了身,吩咐道:“五哥,你在這裡作陪!”他的意思是讓餘繞山與他一同進去,沒想餘繞山卻兩耳不聞,一動不動。張雄隨著,林言要動,趙璋扯住了,費傳古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