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曉風殘月,一夜刀兵大動,若非中軍虎騎及時出手,險些秩序淪喪,禍患蔓延。 成都大城之東,千秋池畔,虎騎監糜照挽弓立馬,率突搏精兵一百,靜靜等候。 今日使團要在此碰頭,然後過千秋池,出成都東門北赴雒縣。 糜照奉皇帝之命,負責隨行護衛。 昨夜方平兩營私鬥之亂,糜照還沒有來得及歇息,此刻頗為疲倦。 稍候不久,三輛馬車先後抵達匯合。 侍中張紹下車,士民簿丟失,他需要與另外兩位使臣商榷一番說辭。 駙馬都尉鄧良與黃門侍郎李驤見狀,皆下車行來。 三人並排立於千秋池畔,張紹愁眉不展道:“士民簿丟失,若鄧艾問及,吾等如何應對?” 黃門侍郎李驤麵色平常,卻是一聲不吭。 駙馬都尉鄧良目光呆滯,正在走神,就像是沒有睡醒一般。 張紹無奈,嘆口氣吩咐兩人道:“若艾問起,便如實相告罷,走吧,莫誤了時辰。” 說完,張紹上前,輕輕拍了拍鄧良的肩膀。 鄧良回過神,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幾人便欲登車啟行。 正這時,忽有快馬飛至,虎騎監糜照目光一凜,正欲攔阻,卻見來人乃是觀閣令史陳壽。 張紹扭頭一看,卻是譙周門生,以為是譙周有事囑咐。 陳壽翻身下馬,大步流星趕來三人麵前,行禮道:“在下奉譙大夫之命,前來交送士民簿。” “嗯?不是已經丟失了嗎?” 張紹盯著陳壽,心中奇怪不已。 陳壽話語稍頓,吞吞吐吐道:“此乃長水校尉胡博在太常府中搜到,昨夜宮中問罪之時胡博所呈。” 說罷,便將懷中的士民簿摸出,垂首遞給張紹。 張紹麵色頓時冷了下來,此話一出,他便已明白,尚書臺之難,必是朝中宵小所為! 昨夜張府慘劇,恐怕也絕非胡博率意而為,或許早有預謀。 亂象頻出,國何不亡? 張紹一把奪過陳壽手上的士民簿,冷哼一聲,轉身便上了馬車。 陳壽猶豫一瞬,又開口道:“方才,大尚書衛繼已奉旨接任尚書令之職,在下不才,受任大尚書。侍中常竺、尚書郎李密等俱有升遷。” 說罷,陳壽便重重一嘆,轉身匆匆離開。 正登車的張紹稍愣,便一頭紮進了車廂。 “出發!” 車廂內,傳來了張紹低沉的聲音。 片刻,使團隊伍過千秋池駛出成都東門,加速向北行去。 ...... 帝陵,別館。 劉諶立在園中的石桌前,在天元之北,又落下一顆白子。 正這時,安平王臉色難堪,急匆匆入園而來,手中還拿著一份信箋。 “王兄,衛尚書密信。” 劉諶迅速接過,一目十行看罷,不由長嘆兩聲。 昨夜大亂,尚書臺幾乎癱瘓,向條、向充沖動興兵被逮拿入宮,至今無有消息。 譙周坐收漁利,連夜入宮覲見,見縫插針,趁機將空缺的官職全部替換成了他的親信。 射聲校尉一職,也被侍中常竺兼領。 左部督費立聯合一眾蜀士上奏彈劾樊建瀆職,以致尚書臺遇襲,士民簿丟失。 樊建因此被罷官,由衛繼接任尚書令一職,但也不過是做個樣子,他用觀閣令史陳壽為大尚書、又將許多門生安插進了尚書臺,幾乎架空了衛繼。 一夜之間,幾位主戰的忠臣盡失權柄,劉諶隻感到腦袋陣陣昏沉。 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朝中能引以為援的便隻有侍中張紹了。 但今日,張紹要離開成都,往雒縣奉送降表。 可以說此刻的朝堂上下,已經盡在譙周掌握之中。 自己得想辦法趕快將妻兒從宮中接出來,做好最壞的打算。 可是張紹不在,自己根本接觸不到中宮。 這可如何是好? 劉諶急火攻心,開始在園中團團亂轉起來。 不久,西鄉侯張瑛前來,得知北地王欲救妻兒出宮,沉思片刻,忽然說道:“有一人可用。” “速速說來。” “黃皓。” “?” 劉諶本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旋即便腦中靈光乍現。 對呀,黃皓雖是佞臣,但卻非完全與譙黨沆瀣一氣。 一狼一狽,隻不過黃皓這隻狽,是隻貪財的狽。 “大王,黃皓此人貪婪無度,喜好錢財,向來是拿錢辦事,敵可用,我亦可用。” “可!” 劉諶覺得可以一試,黃皓一個閹宦,所求不過為財。 更何況亡國在即,他一定會更加瘋狂的斂財,以保自己將來之用。 可是問題來了,自己現在兩手空空,囊中羞澀。 劉諶不禁麵露難色,瞥了張瑛一眼。 張瑛眨巴眨巴眼睛,秒懂,拱手道:“臣頗有家資。” “修明慷慨解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孤記在心裡了。他日若成大事,定有不吝之賞!” 劉諶鄭重點頭,麵露感激。 甭管行不行,先給財神爺把餅畫好。 事定,張瑛便受命往城中親自操辦,聯係黃皓,賄以金錢,試救北地王妻兒出宮。 張瑛回城,命家仆準備了一箱價值不菲的珊瑚珠寶,前往黃皓在大城中的宅邸。 卯時中,黃皓正欲入宮,張瑛車至府前。 “什麼風把西鄉侯吹來了?” 黃皓見張瑛下車,不禁一愣,張瑛這幫重臣之後,向來不與他交遊,今日卻是忽然登門,令人倍感意外。 張瑛也不磨嘰,直接吩咐家仆將珠寶從車上搬下,擺在了黃皓麵前。 “辦個事。” 黃皓眼角一跳,左右看了看大街之上,稍顯無奈。 張瑛打開了皮箱,見到裡麵五光十色的珠寶,黃皓頓時瞇瞇眼笑了起來。 “貴客,咱們裡麵說。” 說著,便回頭招呼府上下人將張瑛帶來的珠寶搬入府內。 堂內,香薰繚繞,略感陰寒。 張瑛皺著眉頭,略微有些不適應。 黃皓遣人奉茶,對坐問道:“西鄉侯但請吩咐,咱自當盡力而為。” “弄幾個人出宮。” “何人?” “崔王妃母子四人。” 黃皓聞言故作沉吟起來。 張瑛抬眼一瞪,拍了拍案幾。 “能不能辦?” “西鄉侯難道不知,北地王妃是奉了聖旨進宮?” “嗯?” “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