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西鄉侯張瑛抓耳撓腮,實在是忍不住,出言問道:“大王,這樣萬一那些人狗急跳墻了可如何是好?” “嗬,跳起來了就按下去。” 劉諶將這些腐朽的世家門閥看的透透的,這幫人的特性就是慕強,隻有歸順強者,才會讓家族得到良好的存續。 要不然杜珍會連殺父之仇都肯忍氣吞聲,說到底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 張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這一回樹大根深的世族們可算是踢到鐵板了。 擺平了閻宇,收拾了黃皓,朝廷內便沒什麼大的隱患了。 接下來就是和蜀地世族們過招,於是劉諶決定走一趟成都縣獄,去看看縣尉龔遲的真心話大冒險任務完成的如何了。 成都縣獄,大牢內。 龔遲正躺在牢房內的草席上呼呼大睡,在陰暗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正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盯著龔遲厚實的背影。 牢房欄桿外,傳來了痛呼聲,令人聽得汗毛倒豎。 秦安閉上眼捂住了耳朵,渾身顫栗起來,這十幾天他不知道吃了多少鞭子,都已經產生了心理陰影。 正這時,牢房外竄出一名縣兵,拍打著欄桿呼喚龔遲道:“龔頭兒,大王來了!” 龔遲耳朵一動,麻溜地爬了起來。 秦安受驚,趕緊將頭埋了起來。 龔遲剛一出牢門,就看見了北地王帶著西鄉侯張瑛負手而來。 “不知大王駕到,末將有失遠迎。” 劉諶沒有理會,探頭向牢房內看了看,問道:“這是哪位?” “回大王,此人名叫秦安,原為謁者仆射,譙周的門人。” “秦氏?孤聽說秦家人不是已經放了嗎?” “是放了,但是沒有完全放,衛長史說讓別家琢磨去吧。” 劉諶一愣,頓時明白了衛繼的用意。 故意放幾個秦家人,別家的人一個不放,這可就將秦家直接架在了火上,有口也說不清了。 “孤看牢城外圍了不少人,都是做什麼的?” “那都是各家派來探視送餐的,末將怕出意外,一個都沒讓進來。” “哈哈哈,看來你任務完成的不錯,孤很滿意。” “謝大王誇贊,臣不敢居功。” 龔遲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這下應當沒有性命之憂了。 為了好好伺候這幫逆黨,他可是連續十餘天沒有回家,親自住在牢裡看著這幫家夥,就怕出個意外。 忽然,蜷縮在角落裡的秦安撲到了跟前,抓著欄桿央求道:“大王,饒臣一命,臣願說服家主率成都秦氏效忠大王。” “稍安勿躁,難道秦氏還會放棄你不成?” 劉諶微笑著點頭寬慰道,好像這人不是自己抓進來的一樣。 這一句明知故問,可算是殺人誅心了。 秦安頓時崩潰,因為他知道,當家族覺得不值得的時候,將會毫不猶豫的放棄他。 劉諶嘴角輕揚,自古攻心為上,分裂這不就來了嗎? 當秦安心生絕望之際,劉諶故意對縣尉龔遲道:“今日是最後一日了,給他吃點好的吧,年紀輕輕實在是可憐,唉!” “是,殿下。” 說完,劉諶便搖頭嘆息離去,龔遲也趕忙跟上相送。 秦安聽見這話直接癱軟,腦袋之中一片空白,連哭都哭不出來。 牢城外,劉諶望著遠處的人頭攢動,離開前對身後的龔遲吩咐道:“你找人私下放風出去,就說孤明日便要處置逆黨。” “喏!” 不久之後,消息便在牢城外的各家仆役中傳開,轉眼之間,眾人便一哄而散,紛紛奔回各家報信。 益州府衙,正堂內,坐著四人,皆麵色凝重。 主座之上,益州別駕從事柳伸淡淡問道:“杜氏已經認栽,北地王明日便要動刀殺人,咱們如何抉擇?” “這是在逼咱們出錢買命,有第一次便有無數次,萬不可服軟。” 說話之人,粗聲大氣,乃是執金吾任元。 成都世族五大姓:杜、柳、任、張、秦。 任家掌握了錦官城中三分之一的織工,是生產蜀錦的主力。 丞相諸葛亮曾言決敵之資,惟仰錦耳。蜀錦可是大漢的經濟支柱之一。 這也是任元如此有底氣的原因,隻要任家罷工,蜀錦產量便要腰斬。 “今日繳錢,明日納糧,而得一夕安寢,絕非長久之計。” 蜀郡太守張玄嘆息道,北地王若是放了各家之人,大家相安無事該多好。 他們世居蜀地,自劉璋父子到先帝劉備,從沒有人敢真正對他們動手。 “治中從事何故不說話?” “哼,獨獨放了你秦家人,怕是已經納了投名狀吧。” 治中從事秦楷麵色漲紅,對執金吾任元白眼相向。 眼看幾人將要吵起來,別駕從事柳伸拍了拍桌子,皺眉道:“諸位恐怕還不知道,丞相府已經放出風來,要將杜氏清實田畝,收繳私兵,按田追稅了。” 堂內聞言,頓時如坐針氈,徹底急了。 執金吾任元更是對杜氏破口大罵,直言其為叛徒。 “此例絕不可開,諸位,比起這個,舍幾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正是,不用說了,我等四家聯手,停工罷市,我與那黃皓交好,想想辦法弄一道皇帝旨意撐腰,妥協是不可能妥協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執金吾任元拍案而起,一腳踹飛了麵前的案幾,氣急敗壞地離去。 治中從事秦楷也是麵色忿忿,本還想繳納些錢糧將自己那侄兒贖出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張玄也麵色難堪,起身道:“某這就回去,以蜀郡守名義罷了兩江之市。” “好,在下便以益州府名義刊發公文,裁汰錦官城機杼之家三百戶,正好關閉別家名下的蜀錦作坊。” 自從領益州刺史的諸葛瞻殉國後,朝廷混亂便未補缺。 州府諸務都暫由佐官別駕代理,杜禎被殺後,柳伸便成了益州刺史府的實際理事之人。 “那老夫也給工曹批一道修整錦江碼頭的文書,暫停錦官城商運十日。” 治中從事秦楷也瞇眼冷冷道,他也是刺史麾下高級佐官,主眾曹文書,居中治事,故名治中。 幾人三言兩語,各顯神通,準備好給劉諶一個下馬威。 錦官城商運繁忙,冠絕蜀地,尤其以蜀錦遠銷吳魏兩國而負有盛名。 但凡斷絕一日,朝廷收入便會損失巨大。 另一邊,執金吾任元風風火火的奔往了奉車都尉黃皓的府邸。 他準備賄賂黃皓一番,讓其蠱惑皇帝下一道聖旨為他們站臺。 “黃皓,出來!” 任元踹府門而入,將阻攔的下人打翻在地,站在院中暴喝一聲。 若不是事急,他才不會登臨這閹宦之府。 等了片刻,便見黃皓從房中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執金吾如此登門,實在是令寒舍蓬蓽生輝。” “少廢話,辦個事。” “何事?” “十萬錢,弄一道聖旨出來。” 任元湊近,壓低嗓門厲聲道。 黃皓下意識退避幾步,嘴角勾了起來,輕輕搖了搖頭。 “辦不了,陛下身邊有侍中張紹盯著呢。” “二十萬錢!” “可以辦,但是要支開秘書令郤正也很費勁。” 任元虎眼一瞪,這狗日的黃皓心是真的黑。 黃皓雖一臉平靜,可心裡苦啊,二十萬夠個屁!北地王給他的任務可是三千萬! “給個痛快話,多少能辦?” “這要支開張紹、郤正,還要哄陛下開心,還得孝敬太子,少說也得百萬錢,算上咱家的辛苦費,收你二百萬錢不過分吧?” 任元聽得是眼皮直跳,但是現在能和皇帝說上話的隻有黃皓了。 要是有一封聖旨做保,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比起家族私兵和要被追繳的稅賦,二百萬錢算不得什麼。 猶豫片刻,任元便咬牙道:“二百萬就二百萬,一個時辰內,我要見到陛下大赦的聖旨。” 黃皓心思一動,旋即奸笑起來,這幫世族又來這一套。 自丞相諸葛亮仙逝以後,細細一算,三十年間本朝已經前後大赦十二次。 最近的一次便在今夏,聞魏兵來犯,皇帝下旨大赦天下,以凝聚人心。 可實際上,這次大赦是為了什麼,黃皓身為近臣最清楚不過。 正是譙黨鼓吹降魏,皇帝迫不得已想要挽回人心以求一致對外,大赦不過是對世族兼並土地侵吞朝廷錢糧的默許。 “加急的話,可就不是這個價錢了。” 黃皓幽幽來了一句,任元頓時大怒,上前一把揪住了黃皓的衣領,鐵拳高舉,冷冷道:“小小閹宦,本將勸你不要得寸進尺。” “一千萬錢,一枚不少。” “成......交。” 任元將黃皓一把鬆開,黑著臉邁步離開,一千萬錢四家均攤也還能接受。 黃皓冷笑幾聲,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一邊遣人知會北地王,一邊命下人備了馬車前往宮中。 ...... 丞相府,劉諶正在園池畔擺弄著一柄元戎弩,忽然接到了黃皓密報,不禁開懷大笑。 身邊的西鄉侯張瑛看的是直搖頭,甚至都有點可憐這四家世族。 劉諶順勢舉起了弩機,對準遠處假山,低眉一嘆,裝模作樣道:“收手吧,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