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平縣,漢軍雲屯,江上舟來。 兩日前,劉諶率軍一萬五千人,自白水關出發,移駐陰平,準備北上遝中,攻略秦涼。 新任的大將軍府長史何觀僅僅用了兩日,便自白水關走水路轉運來了首批軍糧。 陰平縣衙內,劉諶贊不絕口:“何觀真乃良才,假以時日,又一蔣琬也!” 大將軍薑維撫須而笑,他閱人無數,何觀之才在蜀地青年俊傑之中當屬上上之選。 隻要多加歷練,必定能成大器,他日可為棟梁。 “大王,大軍休整完畢,咱們何日北上?” “伯約勿急,待漢中消息傳回。” 兩人正在堂中說著話,便見屯長孟徹快步而來。 行禮後,一封急報被送至劉諶手中。 劉諶看罷,頓時喜上眉梢,對薑維道:“伯約,鐘會起兵了,兩路進兵,攻略關中、荊北。” “如此,我軍可速取雍涼!” 薑維難掩激動之情,心中萬分暢快,他為了這秦涼之地數次北伐,屢功不克,幾乎都已經成了他的心病。 此番天賜良機,即便是舍了這條老命,也要全取二州之地。 “伯約,給漢中的三部兵馬傳令,讓他們放棄輜重保全己身,火速輕兵撤回白水關,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臣遵命,大王這最後一句話頗是精妙,卻不知出自何人?” 劉諶一愣,尬笑兩聲,搪塞道:“出自一位教書先生。” “此言,臣深有體會,哈哈哈。” 薑維稍作思忖,不禁十分感嘆。 斂兵聚穀,遊兵擊之,仿佛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薑維正欲拜退,參軍李苾卻是尋來了縣衙之中。 李苾不修邊幅,衣衫邋遢,頭上頂著不知從何處沾來的草屑,就像是剛剛掏完雞窩一般。 腰中別著一根枯枝,袍襟上打著補丁,向劉諶行禮道:“臣李苾,拜見大王。” 劉諶心中甚奇之,不免多打量了幾眼。 按照經驗來說,像這樣的人一般都不簡單。 他知道李苾是薑維的參軍,且出任倉曹掾,但實際上負責軍情之事。 今日李苾親自來見,或許是有什麼重要軍情。 隻見李苾伸手在懷中摸索片刻,從中掏出一根竹片,看了一眼,說道:“洛陽有變,司馬昭以從事中郎山濤兼管鄴城軍事,又遣中護軍賈充持節,督軍兩萬南下,其自調大軍十萬雲集洛陽,欲西出長安。” “消息何時發出的?” “二十日前。” 劉諶頓感不妙,二十日前發出,算一算時間,這會兒司馬昭的大軍恐怕已經在往長安的路上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鐘會欲反的消息早已泄露? 不對,就算消息泄露,司馬昭也不可能在將近一月前就有所調度。 難道是司馬昭預判了鐘會的謀反? 薑維方才舒暢的心情頓時又緊繃起來,急迫問道:“叔平,事關重大,消息可保確切?!” “千真萬確,青鸞所傳。” 李苾十分肯定這份消息不會出錯,這個青鸞身居洛陽中樞,是為數不多身居魏廷要害的暗諜。 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絕對不會親自傳遞消息。 劉諶茫然問道:“青鸞是何人?” “此人本是派往東吳的暗諜,但後來曹魏淮南大亂,壽春城破,因降於魏,司馬昭欲收吳人之心,故而受到禮待重用。” “原來如此,那這個消息應當不假,形勢有變,看來孤得另做打算了。” 劉諶深深一嘆,果然,能青史留名的人都有兩把刷子。 司馬昭如果是預判了鐘會的心思,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一旦他兵屯長安,鐘會想要圖謀關中便會希望渺茫。 如果東出魏興郡,麵對賈充奪取荊北七郡,倒是還稍有機會。 魏軍十萬西來,攻略秦涼就有點冒險了。 劉諶沉思片刻,便改了原本北上遝中的主意,決定收取武都、下辯兩地,然後再出祁山先攻天水。 若是司馬昭兵來,己方不敵,也可退入隴西再戰。 如果先取隴西,叫司馬昭趁機兵入天水,那就難受了。 “伯約,孤決定出祁山,先搶占天水,再待敵而動。” “臣以為可!” “好,十萬火急,令各部迅速整軍,明日發兵,急赴武都。” “喏!” 薑維心急如焚,當即告退前去布置軍務。 李苾沒有跟著薑維一起離去,站在堂前摘下了腰間的枯樹枝撓起背來,絲毫不在意失儀之舉。 劉諶見其狀如狗熊蹭樹,不覺好笑道:“李叔平,你還有事?” “嗯?回大王,前幾日大雨忽來,臣這身上生出了虱子,瘙癢難耐,讓大王見笑了。” “孤問你還有事嗎?” “哦哦哦,臣沒事了,臣告退,告退。” 李苾似乎有點走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才聽清劉諶的話,趕忙行禮退去。 劉諶搖搖頭,略感無奈,果然怪人多怪事。 這個李苾,看上去真的很不靠譜。 算了,還是想想怎麼應對司馬昭的十萬大軍吧。 幸好有這個青鸞傳信,自己手上就兩萬兵馬,可經不起意外發生,隻能穩紮穩打。 也不知司馬昭行軍至何處了,現在要和魏軍搶時間才行。 劉諶轉身,準備命陳壽火速收拾物件以待明日啟程,卻見陳壽正坐在案幾前捉筆發愣。 “陳壽,想什麼呢?” 陳壽回過神,遲疑道:“大王,方才李苾所言,似有他意。” “嗯?他說什麼了?” 劉諶茫然道,李苾好像也沒說什麼......前幾日大雨忽來,臣這身上生出了虱子...... 方才聽著沒什麼,現在細細一想好像又有點意思。 陳壽起身,走到劉諶邊上,低聲道:“大王,這些年,敵我暗中較量也甚是激烈,司馬昭伐我,數路並進,回想起來時機何其精準!” “你是說......有內鬼?譙黨不是都......” 劉諶說著說著,聲音就弱了下去,心中似乎想到了什麼。 陳壽拱手一禮,退回了自己的案幾之前。 劉諶眉頭漸攏,他想起了一件事,譙周死前說給他留了大禮。 現在李苾這麼一說,令他瞬間想到,朝廷之內或許還有餘孽。 弄不好,就是這些年譙黨運作至朝廷中樞的魏諜! 嗯......我好像忽略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