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 “朕安。”朱由檢問道:“武之望,諸軍病患如何?” “無甚大礙。”武之望回道。 “甚好。”朱由檢取出一本小冊子遞過去,道:“此乃朕關於瘟疫的些許想法,爾等研讀後,編撰一本簡單易行的瘟疫防治手冊,刊行天下州縣。” “臣謝陛下賜醫書。”武之望恭敬地接過冊子。 皇帝不懂醫學? 不,天下沒人比皇帝更懂醫學! 朱由檢看向吳有性,道:“朕召卿入太醫院,便是為了防治瘟疫。 水旱風雷,非人力所能阻止,瘟疫確是人力可勝。 武卿雖然醫術精湛,然而更擅長兒科與婦科,且年紀大了,難以事事周全,卿要多幫襯著。” 吳有性道:“臣謹遵聖諭,必不辜負陛下信重。” “武卿。”朱由檢再轉移話題,道:“朕欲挑一百宮女隨卿學醫,主攻兒科與婦科,卿以為如何?” “臣以為大善,隻恐外臣非議。”武之望略顯為難。 七十六的人了,當了大半輩子官,又是杏林大佬,實在沒必要被男女作風問題給耽誤了身後名。 男女大防可不是小問題,特別對方還是宮女。 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絕,因為身後名取決於皇帝。 真是太難了。 “武卿擔憂,朕有預計,隻是當下醫療匱乏,莫說尋常百姓,便是皇家亦多有夭折者。 朕以為,關鍵在於醫師太少。 太醫院本有培訓、考核醫師之責,朕希望卿為天下計,多多培養醫師。 除了百餘宮女,應當從民間廣收學徒。 有天賦者可以培養成卿與吳卿這般,無天賦者專攻一科,比如跌打損傷之類,最好是三五年們行醫開藥。” “卿以為如何?”朱由檢最後問道。 武之望回道:“不敢欺瞞陛下,此事不易。 官宦人家瞧不上行醫,尋常人家有能力讀書者,莫不以科舉為誌,待其科舉無望轉而學醫,已然太遲。” “官本位啊。”朱由檢感嘆一聲,道:“盡力而為之,朕想此事遲早會有改善的。 爾等當務之急,還是教一批預防瘟疫的人出來。” “臣當盡力而為。”武之望回道。 “卿等先忙,朕回去開朝。”朱由檢擺擺手,轉身離開。 恭送皇帝離開後,武之望把瘟疫防治手冊遞給吳有性,道:“又可啊,你年輕,此事便托付於你了。” 吳有性接過,道:“待學生閑暇時便看。” 從內心來講,哪怕皇帝從娘胎就開始學醫,也絕不可能比他們厲害。 這可不是看書就能看會的,非得上手積攢經驗不可。 “兩位先生。”因虐待囚犯而挨了二十鞭的吳三桂叫道:“小將閑的鳥疼,不如讓小將先看看陛下禦書?” “小心著,這可是要供起來的。”吳有性把書遞了過去。 吳三桂興致勃勃地打開,讀道:“天地人物,肉眼可見,病疫之氣,非目可及。 好,寫的太好了,聽君一席話勝聽十句話…啊……” 牽動了背上傷口,有些疼。 “瘟疫之治,首在預防,隔絕疫氣之源,便如瘧疾之蚊蟲,鼠疫之鼠蚤。 若爆發,病者眾,醫師藥材皆不足用,當隔絕疫病者之疫氣,使不病者遠離之,而後給藥,此謂先保無病而後治有病……” “哎。”吳有性一拍大腿,道:“陛下所述,甚有道理,可為瘟疫預防之原則。” “我等學醫醫人,陛下之醫醫天下,若早得此書,何以至此?”武之望感覺自己領悟了如何做個好官訣竅,奈何已經被皇帝套牢了。 看兩人長籲短嘆,吳三桂說道:“兩位先生,陛下文采如此飛揚,何故沮喪?” “你讀懂了?”武之望問道。 懂個鳥!吳三桂揚著書說道:“那當然,想我吳三桂自幼讀書,陛下禦書雖然微言大義,卻也不在話下。” “天縱奇才啊,不如入老夫門下?”武之望問道。 “救人哪有殺人來的爽利?不去!”吳三桂把書還給吳有性,閉眼睡覺,屏蔽了旁邊的哄堂大笑。 兩人給所有病患開了藥,剛上車,迫不及待地看看起了瘟疫防治手冊。 對於疫氣的論述,兩人存疑,但是預防手段是沒錯的。 不知不覺回到太醫院,就見禦用監新掌印劉繼成迎了過來。 “武院正,吳太醫。”劉繼成打了招呼,道:“皇爺令奴婢給太醫院送些物件來。” “多謝陛下賞賜。”武之望先謝恩。 酒精和顯微鏡,前者什麼難度,但是糧食限製了產量,後者需要高超的打磨手藝。 不得不說,二十衙養的人很多,但真有本事高超的人,比如這顯微鏡,純手工六十倍放大,就問你服不服? 皇帝是服氣的。 原以為沒有三兩年搞不定,卻不想半個月就出了成品。 這屬於皇帝專屬福利,別人羨慕不來。 此時,皇帝已經坐在了金鑾殿上。 授張慎言京畿屯田總督,其舉薦前左都督府經歷盧觀象,準。 趙南星死訊傳回,追授太子太保,著禮部擬定謚號,並蔭其子趙清衡為監生。 “陛下,臣有奏。”房壯麗出列請求發言。 “準。”皇帝興致勃勃地看著主動起來的小透明。 房壯麗說道:“臣彈劾太仆寺卿張淩雲、少卿陳大同。 至二人出為太仆寺卿,常盈庫年入巨減至三萬兩,不足往年十一。 臣以為,其貪墨、瀆職不可免,伏惟陛下聖裁。” “陛下,臣請奏辨。”張淩雲和陳大同同時出列。 皇帝沒理他,叫道:“駱思恭。” “臣在。” “著錦衣衛封存太仆寺與光祿寺賬目,但有遺失,以瀆職包庇論處。” “臣奉詔。為防止消息走漏,有宵小損毀賬冊,臣請提前退朝。” “準。” “臣告退。” 駱思恭離開,朱由檢叫道:“畢自嚴。” “臣在。” “統計各部、司、寺財務,明年起,各衙營利皆解入國庫,統一度支。” “臣奉詔。” “郭允厚。” “臣在。” “督三司會查太仆寺、光祿寺賬目,凡貪腐、瀆職、害民等,嚴懲不貸。” “臣奉詔。” 張淩雲等太仆光祿官員身體一抖。 其他有心討個人情的官員,抬眼看到皇帝臉上的笑意,明智地茍了。 太肥了。 皇帝不可能鬆口。 太仆寺掌馬政,年收四五十萬兩,盈利能力超強,萬歷爺就曾經立了“萬金以下出內帑,萬金以上出太仆寺”的規矩,而光祿寺流水過百萬,嘉靖爺發現這點後,曾經一次借了三十萬兩。 這麼多錢,皇帝能放過才怪。 而且不同於太仆寺買賣馬匹、經營草場草料,光祿寺基本就是從大家嘴裡扣銀子,大家真心不想救。 眼看大家沉默,耿應昌與葉震春同時出列請求發言。 撞車了。 二人對視一眼,都沒有退回去的意思。 “耿卿先奏。”皇帝做了裁決。 “臣彈劾欽天監正葉震春惑上。 其巧言令色,以風水之事攛掇陛下出京鎮壓不法,致聖名蒙汙。臣請陛下降詔,交付有司法辦。” “臣附議。”禦史張潑不待許可便出列,道:“風水之說,本為子虛烏有。今陛下以此逮捕諸鄉紳,實乃莫須有之罪名,豈能服眾?請陛下釋放諸鄉紳,以堵悠悠之口。” “陛下,臣請奏辨。”葉震春一點都不慌。 給皇帝辦事,皇帝還能不護著? “準。”皇帝金口大開。 “龍脈,國力所在也,氣運,民心所向也。 昔日宛平諸豪強盜采煤礦,所得皆入私囊,於國無絲毫益處,反而破壞山水,導致良田化為焦土,草木不生,此乃壞神州龍脈也。 其戕害百姓,掠民為礦奴,死傷無數,怨氣縱橫,皆言朝廷無道,若國朝有變,必群起而反,此乃壞國朝氣運也。 禍國殃民至此,豈非賊子? 今陛下領兵,未殺一人而致賊子伏法,天威赫赫,仁慈普照,莫過於此……” 噗嗤~ 一聲笑忽然響起,打斷了葉震春的滔滔不絕。 朱由檢眼睛一瞇,沉聲問道:“馮卿何故發笑?” 說不出個一二三四,給朕滾去挖礦。 “臣廷前失儀,有罪。”馮銓先跪為敬,才解釋道:“臣想到國泰民安、國朝威勢無雙,實在忍不住歡喜,因此失儀。請陛下治罪。” “恕卿無罪,回列。”朱由檢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葉卿繼續。” “臣遵旨。”葉震春繼續說道:“陛下仁德,拯救萬民於水火,誰敢說聖名蒙汙? 隻是龍脈受損,非短時能夠挽回,先帝之陵當重新勘選。” “卿可有合適之地?”朱由檢問道。 葉震春回道:“臣以為可於南海子建陵,其缺金火,可令羽林衛駐紮於此處以補充。” “可。”朱由檢點點頭,道:“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朕百年之後,當與皇兄為鄰,以為賠罪。” “諸卿!”朱由檢環顧四周,問道:“可有諫言?” 我們想繼續勸你把礦還回去,能說嗎? 至於你們兄弟埋在哪,大家才不關心呢。 “陛下聖明。”諸人拜了。 “陛下,臣有奏。”來宗道出列。 “準。” “光祿寺待察,臣請陛下聖裁,聖誕大典以及正旦賜宴由誰負責?” “正旦休沐,免,聖誕大典由禦馬監負責。” “奴婢奉詔。”劉若愚歡喜地拜下。 跟著跑了一圈,雖說沒立功勞,卻被皇帝記在了心裡,禦馬監承擔此次賜宴便是證明。 “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 諸臣陸續離開,耿應昌與張潑走在一起,別人都保持著距離。 耿應昌並不在意,隻憂心忡忡地說道:“陛下以廠衛查案,長此以往,國法蕩然無存。” “隻怕陛下嘗到好處,廣派廠衛,以子虛烏有的理由清查天下,必將大亂啊。”張潑也是搖頭。 兩人剛出宮,有行人出來,道:“耿主事,張禦史,陛下降旨。” “臣聽旨。”二人拜下。 升官了。 耿應昌南京吏部右侍郎,張潑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提督操江,領上下江防之事。 拜拜了,您嘞。 是,你有職業道德,工作上找不出毛病,克己修家,私人財務也沒問題。 太好咯,加官。 去南京,給那幫貪官汙吏點顏色,省得皇帝坐鎮京師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