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殿中的劉宏高居臺上,張讓和趙忠在兩側侍奉著,王越則是抱著自己的佩劍守在暗處,事實上,這是劉宏自己的安排,當陳霽看到王越出手時,也是被嚇了一跳。 至於臺下,以司徒胡廣和太尉劉矩為首的文武百官依次排列,靜候劉宏的旨意,他們對於這個登基三個月就迅速奪回權力的新君充滿著疑問,他們所能得知的關於劉宏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 他們環視四周,發現太傅陳蕃和大將軍竇武居然沒到,連帶著代替王暢成為司空的劉寵也不在,三公中隻有司徒胡廣和太尉劉矩在。而本該陪皇伴駕的曹節與王甫已經慘死殿外,取而代之的則是張讓和趙忠,以及手持劉宏詔書的侯覽。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凱旋而歸的張奐與他們先前根本沒見過的陳霽,他們二人站在臺下殿內的中央。隻有少數人,例如同樣作為馬融女婿參加吊唁的袁隗以及李膺等人認出了陳霽,陷入了深深地震撼。 先前陳霽找到他的祖父陳寔以及李膺尋求幫助去拜訪胡廣等人的時候,他們隻是認為陳霽年幼,想要見見世麵,所以也就欣然接受了,可眼下的局麵,怕是他們都要對陳霽刮目相看了。 不待他們多想,臺上的侯覽已經恭敬地用雙手捧著劉宏的詔書,靜靜的等待劉宏下一步的指示。 劉宏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於是吩咐道:“侯覽,宣讀詔書吧。” “是。” 得到了劉宏的準許,侯覽將詔書展開,大聲宣讀:“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北定疆土,平亂禁中,臨危受命而救駕有功,朕深感其忠勇,遂遷其為衛將軍,領南北軍,封淵泉侯。” “拜司徒胡廣為太傅,錄尚書事,晉封安樂侯。” “太尉劉矩穩定朝綱,安穩民心,封鄉侯。” “光祿勛楊賜,衛尉趙典,少府周靖,穩定禁中,協助平叛,力保京師不亂,賜關內侯。” “待詔陳霽,聯絡中外,拱衛聖安,不畏強暴,助平叛亂,特拜為議郎,封萬壽亭侯。” “王越護駕有功,特封為虎賁中郎將。” “其餘平叛軍士,皆賜升二級。” 賞賜說完了,除了關於爵位的問題,眾人都比較滿意。受封爵位的幾人都想上前一步拒絕,可都在劉宏的示意下退了回去,對於爵位的擁有,在東漢是一個比較敏感的政治信號,也難怪他們想要拒絕,而陳霽更是沒有想到,劉宏會用他登基入京時的萬壽亭作為賜予他的爵位封號。可眼下這個局麵,劉宏剛剛得權的第一道詔書,是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拒絕的,這有損帝王的顏麵。 詔書繼續宣讀到下一個部分,輪到了對外戚和宦官的處置。 “削去大將軍竇武及其子嗣一切官職爵位,貶為庶民,除竇武以外,一律押送扶風茂陵,不得擅自離境。” “免去陳蕃太傅之職,命其暫在府中麵壁,無詔不得擅出。” 對於外戚和陳蕃的懲罰並不算嚴重,劉宏知道,他們這次並非意圖謀反,不過他們采取的方式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皇權的存在,因此也隻能以這種方式將他們暫時擱置起來,這也是天下士人希望的,如果劉宏下令將兩位門生故吏遍及朝野的士人領袖處死,其後將引發什麼樣的連鎖反應,誰也不知道,劉宏不能冒著朝野動蕩的風險過分的處置,用禁閉這種方式,恰好阻斷了他們與外界的交往,防止事態擴大,又相對做出了讓步,大家皆大歡喜。 “曹節,王甫等一眾宦官及其黨羽,交由廷尉與黃門北寺獄一同處理,命各州郡刺史,太守立即將其收押遣送入京,斬首示眾——” 對於宦官的處理,這就不用多說了,一代新人換舊人,張讓、趙忠的上位必然要頂替他們的位置,而附庸他們的黨羽也必然被一舉鏟除,以防後患。 詔書中沒有明確指出的是竇太後的下落,但經歷了這次事件的人都知道,竇氏的倒臺,竇太後失去了母族在外界的幫襯,自然已經沒有了更大的權利,已經被劉宏暗中遣人護送到南宮的雲臺去供奉祖宗及功臣去了。 而特別的點也在於此,隻要劉宏沒有明確聲明竇太後被廢,那麼在竇太後去世之前,哪怕是劉宏的母親董氏也隻能是保持著“慎園夫人”的身份而不能進任太後。這樣,原本兩個大漢的權力中心如今就隻剩下劉宏這個皇帝了。但這些,所有人心裡清楚,確實不能拿來說。 這也是為什麼用胡廣作為外朝之首的緣故。他的聰明之處就在於“看破不說破”。並且也能讓自己的手下不去多管“閑事”,以免引火上身。 “臣等遵旨,陛下聖明。” 待詔書宣讀完畢,劉宏起身,對著臺下公卿說道:“諸愛卿平身。” “謝陛下。” 劉宏看著滿堂公卿,內心不禁豪氣頓生,從今天起,他就是大漢帝國真正且唯一的至尊了,他對著公卿們鄭重的說道:“在場諸位皆是平叛的功臣,朕在心裡感念你們為社稷所做出的貢獻。朕欲與諸位共赴高廟,祭告高祖皇帝英靈。” 在場的公卿被皇帝突然要到高廟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按理說,就算是要祭祀,也理應到光武皇帝的世祖廟才對,但眾人也不好逆了皇帝的意,隻好先應下來。 但也有幾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隻是不敢確定。 “臣等願與陛下同往。” “好,侯覽、張讓、趙忠,朕命你們三人備好馬車,朕要與諸位公卿大臣立即去高廟祭告先祖。” “是,陛下。” 三人很快便準備好了祭祀的一切事宜,不僅是馬車還有高廟的一些布置,隨著劉宏登上馬車,公卿大臣也緊隨其後,前往高廟。 高廟,東漢中興後,光武帝立高祖廟表示對西漢的法統承認。 高廟前,劉宏焚香禮拜。身後的公卿大臣也盡皆跪拜。 這時劉宏突然對身旁的張讓說道:“去牽一匹白馬來。” 吩咐了張讓去牽白馬,劉宏轉過身來對著已經有些懵了的群臣講道:“當年太祖高皇帝與諸功臣曾以白馬為誓,以定開國之基,如今諸位亦是我大漢社稷之臣,護駕有功,助朕重掌大權,以正朝綱,所以朕突發奇想,也想趁著這個機會,以白馬與諸位公卿起誓,再復當年盛況。” 群臣沒有回復劉宏,實際上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復,高祖的白馬之盟,殺的是異姓諸侯王,以確保劉氏神器不被篡奪,如今立誓,實在不知為何。 見群臣沒有什麼反應,劉宏也是十分滿意,他拔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佩劍,將它高舉起來,劍尖指著高懸正空的太陽,對著群臣說道:“朕手中的這柄寶劍,它的名字諸位並不陌生,正是當年太祖高皇帝斬白蛇起義的赤霄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今日朕讓它重現天日,就是為了以這柄寶劍來斬白馬,此舉既是為了祭奠太祖高皇帝,也是為了與諸位歃血為盟。” 說完,劉宏看向陳霽所在的方向,開口說道:“議郎陳霽,宣讀誓言。” “是。”陳霽先是上前一步,隨後走到祭祀高廟的青銅鼎前,宣讀劉宏遞交給他的誓言詔書。 “建寧元年,蒙祖宗英靈之庇,朕承大統,繼太祖高皇帝之誌,奮世祖光武皇帝之業,持赤霄以借先祖之威靈,斬此白馬以為君臣之盟誓,惟賢臣是輔,惟皇帝是尊,尊奉劉氏,共圖中興,但有異心,皇天不佑,天下共擊之。” 誓約宣讀完畢,劉宏用赤霄劍斬殺了張讓所牽來的白馬。隨後他伸出手指蘸上滯留在劍刃上的白馬之血塗在嘴上以示恪守盟約。在場公卿依次照做。 至此,誓成。 劉宏在誓言中略微修改,在共尊劉氏的部分前又加上了惟皇帝是尊,在場的人也都聽到了,但他們沒辦法出聲製止,一是場合不對,這是高廟前,外臣本就更被壓了一頭,二是沒人領頭,先前說過,以胡廣的秉性,他不會在這個關頭上觸怒龍顏,作為百官之首的他都如此,其餘人自然也不會多說。至於剛剛受封的人,他們更是樂於遵循,作為從龍之臣,皇帝的權力越大,越意味著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隻是劉宏和他們都知道,這個誓言帶來的後患。但這是眼下,對於劉宏這位年僅十二歲的君父,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他不能讓權力再次從他的手中被奪去。為此,隻能犧牲一些長遠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