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羊自然不接它的話。 抬頭看了看四周,嘴角一癟,嘖了嘖嘴,敘起舊來:“你這山洞怎麼還是這老樣子,這麼些年了,就沒想著要換換嘛,我可提醒你,在水邊住久了可容易得老寒腿。” “要不得你管,你這住死人窩的雜毛畜牲日夜守著那死屍,不嫌棄屍臭,居然也有臉勸我搬家?” “嘿——你瞧你說的,好賴話聽不出來了,我這是關心你。雖然你也沒有腿,得不了老寒腿,可也容易水邪入體不是,到時候腰痛不能爬行可莫怪我沒有提醒你。而且我住的死人窩裡的死人可不是為我而死的,我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反倒是你這橫龍洞裡,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是沒跟著你吃過人肉喝過人血的,我那死人窩是屍體窩,你這橫龍洞就不是死人洞了?” 大蟒知道自己嘴皮子沒他利索,也不接話,隻閉上雙眼,當做不想理他。 可它沒想到這胡青羊平俗就嫌自己這一洞蛇怪喜食血肉,不愛來此,如今大早晨的就來拜訪,如何能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之列呢。 果真,胡青羊憋了半天,走到一旁,將石臺上盤踞著的幾條花鞭子、草絆子掃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上麵: “去去去,真沒禮貌,家裡來了客人也不說上點花果香茗,居然就這麼乾看著,也不說請我坐下。” “你這狐貍,不過去人國待了些許日子,怎麼學了那麼多臭毛病?你說你是客人,怎麼上門做客不見你按著人禮帶著禮品給我打打牙祭,空著手上門就是你的禮節?” 胡青羊一笑,將身邊的籃子拿了出來,笑著說道: “巧了不是,我還真帶了!” 說著就把籃子上的碎花布扯開下來,露出籃子裡隻鋪了一層底的紅果子,挨個拿了出來,數了數,一共11枚。 “你瞧,我特地給你帶的,人間極品靈果。吃一個,通體通暢,吃兩個,洗經伐髓,吃上十個就能超凡脫俗,脫去俗體,邁入修行大道,實在是人間不可多得的木行寶物啊。而且足足有11枚,多吉利的數啊,遠超極數又沒到滿數,是以有限之極無限之滿,剛合你如今的情形,最是吉祥。” 胡青羊還要再說,大蟒卻是知道狐貍的嘴巴最是能顛倒黑白,也不忍再聽,隻得開口打斷他的胡吹亂嗙: “這麼好的東西你怎麼不留著自己吃。” 胡青羊搓了搓手,嬉笑著說:“這怎麼好意思,上門做客總的帶點好東西充充門麵才是。” “好東西?你帶的就是這好東西?”它扭過頭,圍著鐘乳石柱又轉了一圈,蛇鱗相互摩擦,出聲,知知啦啦的直讓人起雞皮疙瘩:“可我怎麼聽說有人剛才在路上摘了籃果子,自己吃了一路扔了一路了,不會就是你吧?不過我想應該也不是,畢竟我聽說他摘的就是點味道不差的爛山果,叫啥名字嘞?好像是什麼狗屁紅花果,隻是看著好看,吃著不錯而已,卻是遠沒你帶的這些果子靈異。你說這果子有如此功效,我卻是沒吃過,既然是送我的,快快拿上一個給我嘗嘗。” 胡青羊聞言一愣,當即眼珠一轉,左手不自覺拿起一枚果子,右手拉過一條盤在旁邊的大蛇,一捏它的脖子,等它受痛不知覺得的張開大口,眼疾手快的將左手的果子塞進了他的嘴裡。 一邊塞,一邊心裡不由得暗罵:這老登,怕不是山上山下都被它下的蛇崽子爬滿了才是,這才多一會兒的事啊就傳到了它的耳朵裡。這消息傳的,比自己走路還快。 如此多次,又感覺做的太慢、太明顯,索性直接就將剩的果子瞅準蛇多的地方,直接拋到了蛇窩裡。 做完這些,胡青羊拍了拍手:“瞧瞧大老黑你啊,不虧是得了煉精真諦的,我瞧著你該是幻化出了眼皮,通了人性了。想來也用不上這些果子才是,我便幫你分給你這些可憐的蛇子蛇孫蛇後代了。不用謝我,不用謝我。” 原來是那蛇類沒有眼皮,眼珠外麵隻有一層透明的薄膜保護,若是沒的機緣,一條蛇一輩子也不會眨一次眼,便是死了,也是睜著眼,是真真正正的“死不瞑目”。 但剛才這大蟒蛇,和胡青羊說話間不僅多次眨眼、閉眼,甚至還能瞇眼看人,顯然是修為精進,肉體已然錘煉到一定地步,開始向著人軀自然幻化的地步邁進了。 妖類幻化,並非一蹴而就便能成的,早些時候,妖物不僅要充盈氣血,更要吸人氣,通人性,知人百種情況下如何行事、如何反應,才能模糊分辨二物不同,雕琢內在魂魄,以獸形靠人形。 就諸如蛇類要捕食野兔,自然會知曉野兔俗日習性,在何處做窩,何處吃草,以便提高自己的捕食幾率,但它絕不會去知曉兔子如何拉屎,如何生產。因這二物本是不同,這些習性於蛇而言無甚作用。 但蛇要轉化為兔,卻是要了解知曉兔子的素日習性,以假亂真,以形代形,總不能模樣是兔子,卻學著蛇在地上扭曲前行,若是如此,什麼樣的眼睛才會分辨不出真假來,這假作又有什麼意思呢。 而這黑蟒顯然走了捷徑,嘗嘗捕食血食。 人之一身精氣,在皮在骨,在血在肉,妖物常食血食,雖然容易汙穢真靈,但架不住人類血氣充足,隻要用了,便混雜在妖物真靈裡,終日糾纏。如同不知饑飽的魔物一般,一邊為妖靈示真,展示人類作為萬物之靈的先見,又一邊用殘情勾引,亂其清明。長此以往,吸食血食的妖怪往往能功力大增,化形迅速,但同樣容易墮落,墜入歧途。 黑蟒便是在吸食血食時發現了蛇類與人類的種種不同,吸了人氣,得了人性,正靠那人魂人魄的樣貌打磨內在真靈,打算由眼皮開始,催生麵部,從而帶動七情,體會人類的情感情緒,好借以化形。 “算不得得了真諦,不過偶有所悟吧。不像你那麼運氣好,有那機緣,能從那古墓裡平白得了幻化之術,還食了山中仙草,能借人氣得人形。咱們這些鄉野妖怪沒得你的奇遇,就隻能老老實實的按步修煉,有一天過一天才是。” 卻是胡青羊早些年從外地時,於群山之中尋了一株古之仙草,雖沒的什麼神異,卻也極是不同。隻需一根別人用過的紅頭繩,係在頭上,借那紅繩的人氣,就能眨眼變成俊俏女子,隻要頭繩不落,牢牢掛在頭上,便是飛升真仙動用察妖寶鏡也是遍察不能。 隻是用這異術要用妖氣催動,從顱上發出,如此才能溝通人氣,以這胡青羊如今的修為,每日不過能維持四五時辰的人形,若是再多就要往裡填補自身血氣。 昨日見那崔平陽它便耗費了許多精氣,致使它摘下紅布條化作狐貍時,一身的皮毛都沒了光亮,顯得麻麻賴賴、乾枯粗糙的。今日要再去見他,不如直接回墓裡躺在那陪葬的雕花床上等死,也不用用那狐貍皮充做假體,蒙騙鳥蟲。 而這頭頂人骨,變化成人,卻是狐貍早先和這黑蟒以及紫暮山的蠍子,從山中石室中一同探險得來的。隻是那時黑蟒壽近,要用靈藥續命,便取了寶圖,得了橫龍洞一洞鐘乳,用來延壽;蠍子則取了經文,去了紫暮山做大王;而自己修為淺薄,不如他們,隻是用仙草幻形騙過了守洞殘靈,功勞最小,不得已隻拿了這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異術而已。 而且施展這門異術,雖然不損血氣,但外出行走,特別是見到血氣勝過自己的活人時往往受其陽氣沖撞容易顯形。依著胡青羊如今的修為,在人世容易顯形,在妖國不用藏形,拿著這異術,屬實沒啥大用處,頂多忽悠忽悠那些比自己弱的精怪。 如今正是夏日,天陽更盛,若非是早晨天光熹微,加之要深入這地下溝濺內不見人煙的橫龍洞,胡青羊是極不願在夏日用這門異術的。 如今聽了這黑蟒的話,他當即便開口道:“既然你這麼想要,不如咱們換換?你把那寶圖給我,我把這異術給你?” 黑蟒當然不願意,隻厭惡的撇了一眼南方,生硬地轉移話題道:“那石室寶物珍奇,你我二人得的不過是些通俗之物,雖有神異,威力卻是不大,隻是也不知道那蠍子首功拿走的經文又是什麼作用。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胡青羊迅速醒悟,直暗戳戳地誇自己果然沒看錯人。這黑蟒得了一洞鐘乳,不知延壽幾許,竟然還不滿意,隻說自己得的是些通俗之物,渾然不提自己擺脫生死,由大恐怖間作白骨觀得來的機緣,如此春秋筆法,遠勝人間史官才是。 而它一離了生死,這獨屬人的雜念就亂了起來,讓它想要這又想要那的。隻怕保不準早就動了搶奪那蠍子經文的念頭。 可惡它如今還裝作純良的樣子,打算讓自己先開口應下這等惡事,這種蛇蠍心腸,果真比自己這可憐的狐思亂想沉得住氣,可它又能打量著蒙誰呢,誰不知道誰的心思,說不得那蠍子如今也是這麼想的呢。 想到這,胡青羊當即開口道:“嗨,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別人或許不知,可我卻知道。” 黑蟒狀似無意的開口道;“你怎麼會知道,就連我它都不給我看上一看,你和那蠍子的關係惡劣遠勝於我,它能告訴你?” “這你就不知道了。正是因為我們關係惡劣,我又早先敗在它的蠍毒之下,它隻把我當做手下敗將,哪裡會全心全意防備於我?有道是君子易處小人難防。當時它得了寶物,隻忙著防備於你,怎會想到我這手下敗將也敢偷窺於它,如此一般,便被我不湊巧地看到了經文封麵。” “吽?果真是不湊巧?我看你是大大地湊巧才是。這麼說來,你是知道那經文是何寶物了?” “那是自然,你以為我三不五時的混跡於人世就是為了去掙那三瓜倆棗的嘛?那些金銀還不夠我自己一次煉藥製藥得的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