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這幾日又往那斐然縣城而去作甚?我可聽說,你昨日像是和一個人類小子廝混許久?可是真的?” 胡青羊聞言牙齒一咬,瞥了一眼那一團團扭在一起正忙著在血食身上撕咬的各色花蛇,隻覺得回去就該發動“祛邪”運動,這消息傳遞的比今早自己摘果子還快,要再不把那蘆葦蕩裡的蛇蛇蜥蜥的趕出去,明天自己被窩上都說不定要被它們下了蛋才是。 “怎麼?你連這都知道?” “這又如何不知?蘆溪鎮受我庇護,亡鎮之禍才沒有傾斜到此,自然那鎮中居民該念著我的恩情,有所回報才是。” 胡青羊確實不像這大黑蟒一幫,有諸多蛇子蛇孫替它打聽消息,收受貢品,也不像那蠍子一般占據了紫暮山這等肥碩之處,三不五時的有現成的血食送上門來;隻扒了死人墳頭,占了周圍埋人的廢葦地過活,就連自己吃點黃精,用點鬆子、柏實之類的乾貨,不是自己去買就是借路去山裡自己采摘,活的極不像是個有異術傍身的妖邪,但同樣也正因為此,自己一個混跡人世與妖國幾十年的狐貍精才沒被人知曉。 太陽高升,洞外得了散光也有了些許明亮。 胡青羊沒說什麼話,自顧自的走到門口的骷髏燈裡,吹滅了近處的幾盞燈。 扭扭捏捏的走到大蛇近前,將鐘乳池便盤踞著的蛇類趕到遠處,伸手探了探那鐘乳池的深淺,在黑蟒發怒之前收回了手,接著便壓低了聲,捏著嗓子問道: “我的哥哥,橫龍洞的鐘乳乾了一口又一口,不知你那寶圖上還有幾處靈地能供你延壽?” 不知是不是胡青羊說錯了什麼還是做錯了什麼的緣故,大蟒卻是聞言陡然發怒。 剎那間,那大蟒的尾巴便從鐘乳石柱上拿了下來,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各種亂石受這妖蛇一擊四處紛飛崩裂,不少碎石直接砸進了正扭在一起的蛇窩裡,將那小蛇砸了個攔腰截斷,頭裂骨穿。 但這大蟒顯然對這些小蛇的死活不甚心疼,隻張大嘴巴,露出嘴裡兩排碩大整齊的蛇牙,對著那受驚亂竄的蛇群一吼,各處奔逃的小蛇便低下了頭,扭扭捏捏的回了原處。 “你這狐妖,到底要說些什麼!” 胡青羊不以為意,整了整剛才因地動而傾斜的頭蓋骨,將自己暴露在外的耳朵收了回去,慢悠悠的說道:“我的好哥哥,你不會以為石室珍寶就是讓你這麼乾吃乾咽的吧?” “你到底什麼意思?” 卻是胡青羊早些年便來過橫龍洞,知道這黑蟒是用這鐘乳續命,可他卻不曾提醒這黑蟒,鐘乳天奇,平的是人體肺經和腎經,而且性質沉重,隻能由上而下,絕無自下而上的道理,長久服食,藥物堆積,內裡真靈受鐘乳滋潤,便會沉重無比,拖拽人體向下而行。 所以黑蟒剛來此地時,還會出麵剿滅了野豬嶺的豬群,也能人間顯聖,宣告領土,收受貢品,可隻幾個春秋輪轉下來,這黑蟒便變得不喜日光,隻願躲在這不見天日的潮濕地洞之中。 黑蟒一開始還隻當是自己肉體衰老,不喜天陽,可也不想想,哪有蛇會不喜歡陽光照體的呢?而且夜間纖阿垂落,也不見它出門沐浴月華啊。 也多虧了鐘乳通乳,激發了這黑蟒的母性,讓它產下諸多蛇卵,又收服了附近山林中諸多的草爬土行之輩,這才讓它不出橫龍洞就能知曉周邊事物。 不過要是再不得要領的服食下去,就不是這黑蟒由“哥哥”變“姐姐”這點小事了,它就要活生生沉入地底,變成一尊石蛇石龍反哺大地了才是。 “我聽說那仙鄉修士平日修行也會服用各種天材地寶,靈芝芙蓉啊,可他們卻沒得害處,隻取精明。你說這人怎麼就這麼聰明呢,他們是怎麼處理的呢?” “有些事你要是不知道就不要在這搬弄是非,若我當了真,可對誰都不好。” 大黑蟒不知道這胡青羊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但自古以來蛇類沒的把握都不會主動出擊,所以他隻說的似是而非,卻就不點明。 其實胡青羊根本就不在乎誰先誰後,他在乎的是這黑蟒生了異心會不會拋下自己主動出擊。 直到周圍被小蛇圍了上來,胡青羊才反應過來,開口:“莫要急,莫要急。” 說著胡青羊就直接將自己身前昂著頭的兩條蛇蟒踢到了一邊,走到黑蟒身邊,摸著那蛇鱗,指著圍著他們的蛇怪開口:“好哥哥,你瞧,這麼多隻耳朵聽著呢,我可聽說這洞裡的蛇蛇蜥蜥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你從山野裡招來的,你總不能保證這滿洞的蛇蜥都是忠於你的吧?” 黑蟒聞言,伸著脖子,低下頭顱,瞪大了蛇眼看著地上那群有腳的,沒腳的,帶毒的,沒毒的,看了幾個呼吸之後它才慢慢開口:“你們都出去吧。” 話音一落,不論願不願意,這群爬蟲具都嘶嘶了兩聲,排成隊,從橫龍洞裡爬了出去。 等這群蛇怪離了橫龍洞,黑蟒也是開口:“現在可以說了吧。” “這是自然。我從人世聽聞,說那舊時神仙、方士,常常煮白石為糧,以求長生。甚至那東晉的葛洪葛小仙翁,在他的《神仙傳》裡就提到古時有位仙人,名喚白石道人,他自古仙中黃丈人處得道,領悟了煮白石之法,從而延壽不知幾許。 好哥哥你或許沒聽過那白石道人,但必定知曉那人族長壽之士彭祖,傳聞他是古聖王顓頊帝之玄孫,早年間曾見白石道人,向白石道人問道,從而得道人授煮白石之法,到了殷商末年,歲七百六十而不衰老,視之如十五六七。雖不能役使鬼神,乘虛飛行,卻也是實打實的長壽之人啊。 而且聽彭祖所言,他見那白石道人時,那白石道人便已經得道兩千餘歲了,隻是不肯修升仙之道,隻取不死而已。 而你這滿洞的石鐘乳,不正是煮白石之法中的“白石”嘛?你說,你是不是守著寶庫而不得鑰匙,空有寶庫而不入。你若得了煮白石之法,莫說是你延年益壽,便是服藥飛天又是什麼難事呢?” 這黑蟒卻是不信,非是不信這白石道人的煮白石之法,而是不信自己如今的處境。這等古仙久居人間的奇聞秘錄,哪裡能是自己知曉的,便是妖國之君也是無緣才是。 若是胡青羊說的機緣小些,它或許也就信了。 胡青羊見那黑蟒臉上表情再三變化,一開始還是詫異,往後又是激動,最後卻變得無波無瀾,就知道自己剛才燒火燒的太過。 忙的找補道:“當然,這白石道人之法與彭祖長壽之法咱們卻是無緣。但好哥哥,你還記得那石室為何嘛?” “自是記得,是那宋國洞宮山。咱們因盜了寶山石室,怕宋國真人捉拿,不敢即日修煉,隻得花費數年時間,橫渡魏宋,轉道黨項,來了這雞屎一樣大的秋梁國。” “哥哥卻是不知,那洞宮山石室,乃是那商末仙人遺留。我自秋梁國摸爬滾打幾十年,終於得了這洞宮山來歷。” “莫言廢話,快說,快說。” “說那商末之時,有位黃山君曾見彭祖,得了彭祖道法,年歲數百,猶有少容。他羽化之前將那彭祖言論整理成冊,記為《彭祖經》,藏在那洞宮山內,並說:後世人若得彭祖經,便為木中之鬆柏也。鬆柏何其長壽?你說這黃山君有沒有可能在那彭祖經上記錄如何和藥服食白石的秘法?” 不等胡青羊繼續再說,那黑蟒便一個尾巴將他拉到身前,用力一拽,將他扯到了那潭如同乳汁一般的鐘乳之中。 “你是說那蠍子拿走的經文上,記錄有如何和藥服食這鐘乳的秘法?” 胡青羊剛從池子裡爬起來,擰了擰被鐘乳打濕的衣衫。 “我可沒說一定就有。就是不知道若是那經文上若是沒有,卻是不知道留著寶圖記錄這橫龍洞所在是乾什麼。” 聞言,那黑蟒的眼睛卻是越睜越大,等近乎繃圓以後又猛的瞇了起來,低頭瞧了瞧胡青羊的小身板,用尾巴拍了拍: “不錯,卻是不錯。青精,說罷你想要什麼?” “自是事成之後想借經文一覽。” 黑蟒雖是聽聞喜訊內心喜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卻也不忘此時此刻防備狐貍,畢竟這蠍子當時隻被這狐貍偷著看了眼經文封麵,便讓狐貍記住了十幾年,如今還念念不忘,若是自己現在不下預防,到那時可說不得好: “嗯?” 胡青羊臉色一僵,半響復又勾起嘴角: “你瞧你,原本自是歸哥哥的,我不過想復刻一份學學道法罷了。” “哼哼,若是事成,自然少不得你的好處,可若是……卻是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也有你受的。” “哥哥這是哪裡的話,你先前不還是問我昨日為何與那凡人廝混的嘛?卻是黃雀在後,也得前有林蟬才是。 那小子我昨日便已然施了密法,入了他的夢境看過了,是個蠍子命,走的是辛酉、壬戌的西方金運,不僅不利父,甚至會反克六親,他那妹妹要想治好,少不得要先破了他這蠍子命。而要破這蠍子命,那紫暮山不正也有隻蠍子在謀求改變嘛?把他送上去,還愁它不出手?而這兩蠍相遇,一為人,二為獸,合該有所勝負才是。” “你說的是,這蠍子終日食人,占了縣民生路不說,還常常把那些孤苦人兒致殘致憐,端的不為人子。我作為這橫嶺山神,卻是不能看我治下百姓有強敵在側、終日與虎狼為伍。咱們合該出手驅了這妖邪,除了這邪魔,還百姓一片朗朗乾坤才是。” 胡青羊:“…………”得,我還以為它是個大老粗,沒想到,這借口用的比我還冠冕堂皇,都會給自己先樹大旗了。 “既要除妖,我們也該有所謀劃才是……”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