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艾山行(1 / 1)

待那胡青羊離了橫龍洞。   便從那鐘乳石上端火光不明處爬下來一條成人大腿粗的花斑大蟒來。   這大蟒蛇一落地,盤成一團,就口吐人言:“大王,這狐貍說的可能信?”   黑蟒一擺尾巴:“九分真一分假罷了。這狐貍最是會鼓弄人心,早先它被那蠍子蟄傷了腿,不還假模假樣的跑到那葆和宗上,幻化作婦人,迷惑了那守山道士,致使那守山道士動情,為治他的蠍毒擅離職守,導致那葆和宗神定法門外失。   若非這葆和宗修行要論胎元,返先天,從生死見悟大道,而它一個獸形,開智本難,身體有缺,難以行事,隻怕就要被它調靈沖關,遷神轉鏡,得了修行胎息之秘了。   你莫要看它如今瘦瘦弱弱,一副體弱形纖的模樣,我且問你,你是能幾十年如一日,隻靠吃些山中乾貨為生,絕不觸碰一滴血腥,還是能和那蠍子鬧翻了臉麵勢弱卻不死?”   花斑大蟒看了看那早就沒了氣息,卻還一股子血腥的獸屍,縮了縮舌頭,開口道:“我卻是不行,既做不到也舍不掉血食。”   “那不就得了,莫說你不行,便是我也不願意舍了血食修行的便捷,可它呢?便是今日吃了個把果子,你瞧它又真的咽下去多少呢?又有多少是做給咱們看的呢?   這種長毛的牲畜,最是可惡,可恨那人類還常常把咱們和那蠍子放在一起,說我們是什麼蛇蠍心腸,可你隻瞧他對自己的狠心,竟然隻得了個狐朋狗友的稱呼,少不得有它們慣用甜言蜜語蒙騙了世人的緣故。”   “可我聽那蘆葦蕩的水蛇們所說,他今日並不打算去見那人類貢生。”   “那就是這狐貍的骯臟心思了,人都是賤皮賤肉,總把自己輕易得來的東西不當好物。你且瞧著,隻需幾日不見,等那狐貍再去見那人類貢生,隻怕那貢生根本不生氣,反倒早就自己說服了自己,恨不得立刻就去紫暮山找那蠍子。就是不知道那蠍子—”正說著,這黑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扭頭就對著花斑大蟒道:“你去,讓那紫暮山周圍的蛇兒們,去把那紫暮山圍上,莫要讓那無關緊要的人上山,平白害了那些可憐人兒。我最是心慈,看不得這些打打殺殺的。”   花斑大蟒:“…………”大王,我看的小嘴也像抹了蜜似的……   …………   離了那橫龍洞,胡青羊挎著籃子,也不往回走,反倒屁股一轉,頂著那大太陽,慢慢悠悠的往東邊山上的林子裡去了。   一邊走一邊唱:   “清早起來去拾糞吶,回來不見俺的女人~”   “東院找找吶西院看~”   “南院瞅瞅吶北院尋~”   “七鄰八舍我找一遍吶~找不到女人我不放心~”   “……”   “為人不做虧心事啊,半夜我不怕那鬼敲門~”   樹林裡,一個上身穿著青色麻布短褂,下身露腳黃褲子的少年,就這麼吱吱呀呀的一路唱著一路往裡走去了。   樹上的鳥兒聽了他的言語動靜,隻從樹葉裡露出兩粒不比芝麻大多少的小眼珠子,看著那少年一會揪花一會采菇的。   隻是如今這個時間,林子裡的好菇都開的差不多了,那鬆樹下的雞樅頂開了鬆針,開了菇蓋,一朵朵的,炸成五瓣六瓣,蓋上的棕色不知是因為吸了太多水還是見了光的緣故,顏色偏淡,看起來醜了不少,倒是因著成熟,香味更大了。那羊肚菌,一指來高,長在那林子的苔蘚邊上,因的晚了時辰,菌蓋上發著黏糊糊的光澤,不少小坑還被露水擠著,像是要泡爛了、泡化了一樣,但看起來,倒有些鮮木耳的油灰色。   許多蟲子,像是菇蚊、菇蠅這個時辰倒是聚集了不少,甚至不少沒毒的蘑菇被那不知是老鼠還是鬆鼠的家夥啃了幾口,許是如今不缺吃食,蘑菇不合口味,被棄用了不少。   而那胡青羊就踩著那動物走出來的林下山路,不知往哪裡去了。   如此有了個把時辰,就到了那橫嶺與群山交匯之處。   橫嶺到了此處就失了嶺勢,也是山魂勢弱的緣故,幾百米高的山體如今就剩了幾十米,像是陡然如斬斷了尾巴的長蟲一般。   兩側是那幾十米高的懸崖,正斷尾處入目的是一座深入地下幾十米深的大坑,大坑對麵是傾斜而下的艾山山臂。   艾山是那大妖烈威太歲的地盤,猛地一聽,常人隻以為烈威太歲是什麼猛虎、捷豹一類的兇猛妖物成人。   其實不然,那烈威太歲不過是隻白毛老鼠年久成精,起初是在那如今的魏國國土內修行,卻又早先年間因在晉朝之亂時偷吃了羯國六帝奉於佛陀金身舍利座前的阿摩羅識寶珠,害死了義陽王,導致其受時為新興王的羯國七帝追殺,從而逃至此處,占了艾山,立了妖城。   因它畏火畏威,所以號烈威太歲。   這烈威太歲早年剛剛得道時就愛跟著軍隊,去那軍隊征討過的村莊,撿些剛死不久的孩子吃。如今成了一方妖王,雖是盤踞在了這窮鄉僻壤靠近人世之地,卻也不願委屈了自己。   隻是它自詡得了佛物,該有寶珠的慈悲心才是,再不願意去做些強取豪奪、撿拾死嬰的下作事。   於是常常派遣手下小妖為他開墳撅墓,從墓中得些金錢俗物,去那秋梁國西邊的黨項國內,為他換些貧苦人家養不活的孩童來吃。   為此他還常常自得,說自己和那攔路搶劫,燒殺搶掠的妖怪不同,自己吃了那些孤苦孩童是幫助他們脫離人世苦海,經它吞噬,這孩童離了苦世,再不憂愁,為此他還厚著臉皮為眾小妖洗腦,說自己是:   “血肉從我口中去,助其轉生天人界。   若問妖中誰佛陀,艾山太歲烈又威。”   而這橫山和那艾山交界處的大坑,就是堆放被它吃過的孩童殘屍的地方。   胡青羊到了這大坑邊,放下籃子,扶著那崖邊的樹,另一隻手捂著鼻子,擋著那沒有的血肉腐爛的味道,探著頭就往坑裡看。   要說這烈威太歲不虧是得了阿摩羅識寶珠多年的妖物,食人都被他食出了藝術。   看那坑裡的孩童屍骸,眼珠沒了,空洞洞的,口舌沒了,黑漆漆的,可鼻子、耳朵、嘴唇具在,隻應了他那“無有眼眸口舌,不生貪嗔二念”的詭怪理論。   孩子們白花花的大腿,它隻吃了大腿後側肥肉多的地方,腹中的五臟六腑隻摘了肝肺,說要為孩子們留著心,讓他們死了也能記得自己的好。   如今開了膛破了肚,血咕隆冬的胸膛但像是農人過年時掛在衣繩上晾曬的柴雞。   可即便如此,這些屍體腐爛卻不腥臭,隻有些肉類久放的味道,甚至隱隱有些檀香味。   仔細一看,那爬在屍體上啃食殘體的是蜘蛛、蜈蚣、蛞蝓一類的小動物,甚至兩側靠近土體的地方,從那土體中鉆出不少蚯蚓、地鱉蟲距離在側,啃食血肉。   胡青羊伸著頭看,不小心踩到崖邊,掉下去些土塊,就嚇得它們全都縮了回去。   可它們一受驚回縮,就烏泱泱的從早就被啃的差不多的白骨屍堆下麵以及兩側草叢中飛出大片大片的麻蠅來。   這些麻蠅花生大小,頭上頂著兩顆紅彤彤的眼睛,胸口處灰溜溜的帶著淡黑的條紋,腹部是些淡灰和深灰的格子花紋。   一出場就朝著那土塊掉落的地方猛飛而去,也不怕人,落地便伸出口器到處亂探。   尋了半天不見血腥,就又要嗡嗡振翅而去。   胡青羊見此,趕忙從那籃子裡拿了隻路上撿的死老鼠,丟了下去。   那老鼠還沒落地,半空中還沒飛走的麻蠅得了血腥味,便當即掉頭撲了上去,隨著老鼠重重地砸在了可憐的男童屍體的臉上。   密密麻麻的麻蠅動作極是迅速,在空中時就有先到的麻蠅已經撅起屁股產下了米粒大的蛆來。   那蛆也不見外,一出世就狠狠地咬在死老鼠的皮毛上。   有那沒咬結實的,或者晚了一步的,等老鼠一落地,砸在男童臉骨上時,就像是石頭砸進水池,蹦起水花來,隻是這水花不同,是那白嫩嫩的蛆蟲而已。   死老鼠還沒落穩,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慢了一步的麻蠅就已經又撲了上來。   胡青羊看著這幅場景,嘖嘖了兩聲,乾癟著嘴,對著那坑底喊到:   “有人嘛!船家!我要過去,船家!我要買些東西!”   “砰!”   一聲巨響,那屍堆裡的一具十一二歲大小還穿著衣服的骷髏就掀開了壓在它身上的新鮮死屍,屍體受這骷髏大力沖擊,砸到了一旁的其餘骨架上。   那剛剛還爭奪死老鼠的麻蠅們,當即便舍了老鼠,飛到了那屍體上去產起蛆蟲來。   而胡青羊見此,也不詫異,隻笑著開口:   “船家,我要過去。”   那骷髏下半個身子埋在屍堆裡,各類骨頭雜物,白的黃的,紅的黑的,也不知道它腰下麵的是吃剩的骨頭還是年久發黃的顱骨。   見它掙了掙,沒掙開那頭發纏住的腰肢,胡青羊就要發笑。   許是被胡青羊看著,有些掉麵子,那骷髏索性也不掙紮,隻用那瘦骨嶙峋的指頭解開了衣衫的扣子,然後從那孩童的兩扇肋骨後麵,鉆出來隻老貓大小的紅頭麻蠅來。   那紅頭麻蠅一爬出來,抖了抖翅膀,又用前腿捋了捋眼睛,拂去了眼睛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這才甕聲甕氣的問道:   “怎麼又是你這小妖,這次要過去買些什麼?”   胡青羊:“卻是要去拜訪我那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隻想買些它愛吃的東西當做見麵禮才是。”   說著胡青羊就報上了一連串的名字。   這紅頭蠅一聽,當即開口道:“哪裡要去城裡妖市,你要的這些我這裡便有。”